天马踏云而行,发出沉闷的蹄声。
玄黑色的太岁神旗,在九天罡风中猎猎作响。
旗面之上,古老的星辰图纹明暗不定,流淌着冰冷而肃杀的光。
黑金车驾碾过天界的云海,车轮滚过之处,祥云断流,清气退散。
至此,太岁府六十位值年太岁、四值功曹、周天列曜并三千六百天兵神将,尽数归位。
丁巳太岁杨彦,庚午太岁王济……一位位气息彪悍的正神,默默地融入军阵,让这支本就气势滔天的队伍,威势更增三分。
甲子太岁杨任立于车驾一侧,感受着身后愈发凝实的肃杀之气,掌心眼框中那对神眼,光芒闪铄。
他望向前方,那片被无尽佛光笼罩的天地之极。
灵山,到了。
灵山脚下。
一种浓郁到化不开的檀香与香火愿力,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温暖,祥和。
这股气息涌入肺腑,竟让神魂都生出一种懒洋洋的倦怠感。
仿佛世间一切的纷争与杀伐,在此地都应该被放下。
苍穹之上,佛光如水,洒落人间。
目之所及,寺庙宝刹林立,琉璃为瓦,黄金铺路,一座座佛塔高耸入云。
其上悬挂的宝珠舍利,在日光下折射出万道瑞气。
悠扬的梵唱与钟声,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似乎能洗涤世间一切的罪恶与苦难。
整座灵山,被拱卫其中,笼罩在一层浩瀚无垠的金色结界之中。
结界之上,无数卍字佛印如星辰般流转,每一枚佛印之中,都仿佛坐着一位诵经的佛陀。
宏大的梵音,自山中飘渺而出,如洪钟大吕,震彻心扉。
天花自虚空中洒落,异香扑鼻。
这便是西牛贺洲的圣地,万佛之宗——灵山。
杨任立于殷郊车驾旁,眼神复杂。
“府君,此处便是灵山,西方教祖庭。”杨任开口,声音略显沉重:“众生愿力,诸佛妙法,最是消磨修士的斗志与杀心。”
殷郊闻声望去,目光穿透了重重佛光,仿佛直接落在了大雷音寺的最高处。
咚!
一声宏大悠远的钟鸣,自大雷音寺中响起,传遍了整个西牛贺洲。
钟声仿佛带着某种警示的意味。
紧接着。
咚!
咚!
咚!
钟声九响,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宏亮。
九响过后,整座灵山的金色结界光芒大放,其上的卍字佛印疯狂旋转,将禅唱之声放大了千百倍!
结界之内,一道道身影开始浮现。
山腰处,五百罗汉金身显现,或怒目,或持杵,神威凛凛。
山门前,八大金刚宝相庄严,肌肉虬结,气息如渊似海。
更高处的莲台之上,四位菩萨低眉垂目,周身佛光化作实质,映照出一方方佛国净土的虚影。
三千诸佛,更是遍布灵山各处,他们的身影在佛光中若隐若现,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审视与威严,齐齐投向了山脚下那支玄黑色的铁流。
整个灵山,仿佛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洪荒巨兽,露出了它足以让三界为之震颤的獠牙。
这便是佛门的底蕴。
这便是圣人道场的威严。
杨任望着结界内那无数强大到让他都感到心悸的身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掌心渗出了冷汗。
然而,殷郊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
他缓缓从车驾上站起身。
一身玄黑战甲,在佛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冷峻孤高。
手中方天画戟直指苍穹,锋芒毕露。
目光投向大雷音寺,殷郊的声音,在神力加持下,传遍了整个灵山,响彻三界。
“天庭执年岁君殷郊,奉天帝玉旨,前来缉拿罪佛韦陀!”
声音在山间回荡,最后,化作一句冰冷的质问,如同一柄审判之剑,直指那万佛朝宗的最高圣地。
“灵山,是要抗旨不尊吗?”
此言一出,三界震动。
灵山结界之内,诸佛面色各异。
普贤菩萨手持玉如意,眉头紧锁:“这殷郊,当真狂悖至极!竟敢在我佛门圣地之前,言语如此无状!”
观世音菩萨神情凝重:“你我皆知,殷郊并非无的放矢。韦陀之事,属实牵连甚广,乃是我佛门理亏在先。”
大势至菩萨周身佛光翻涌,沉声道:“即便如此,我佛门尊严岂容他人践踏?区区一个天庭岁君,也敢在我灵山叫嚣?”
普贤菩萨怒意更盛:“此子简直目中无人!世尊,万不可任由他如此猖獗!”
观世音菩萨沉吟片刻,开口道:“殷郊所言,句句在理,且有天帝法旨。”
“我佛门若强行包庇韦陀,恐落人口实,不如先行交出韦陀,再做计较。”
大势至菩萨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我佛门岂能受制于区区天庭神只?韦陀乃我佛门护法,岂能轻易交出?”
争论不休,诸佛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至高处的莲台之上,等待着最终的决断。
九品莲台之上,如来世尊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目光平静而深远,扫过灵山诸佛,又落在殷郊身上,最终望向三十三重天外,仿佛与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对视。
许久,如来世尊开口,声音宏大而慈悲,响彻三界。
“阿弥陀佛。”
“执年岁君,韦陀乃我佛门护法,镇守灵山,不可擅离。”
此言一出,灵山诸佛顿时松了口气,普贤与大势至菩萨的面上皆露出喜色。
殷郊冷哼一声:“不可擅离?韦陀勾结妖邪,致使冀州三万六千生灵涂炭,此乃滔天罪业。”
“天帝玉旨在此,缉拿罪佛,灵山莫非要公然抗旨?”
如来世尊的声音依旧平和,不带一丝烟火气:“韦陀护法之事,我佛门自有戒律处置。天庭玉旨,我佛门自当尊崇。”
殷郊的眼神冰冷,直视着那尊万佛之祖。
“本君只问结果,韦陀,交,还是不交?”
如来世尊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朵金莲于掌中悄然绽放,佛光普照。
“执年岁君,我佛门慈悲为怀,不愿与天庭兵戎相见,令生灵涂炭。”
“然,韦陀护法身负护持佛法之重任,岂能轻易交由他人处置?”
“本座可于大雷音寺设下法坛,为韦陀护法诵经七七四十九日,以无上佛法,消其罪业,解其怨愆。”
“至于其功过,待我佛门处置完毕,自会向天庭禀明。”
殷郊听完,突然笑了。
“诵经谶悔!”
“消解罪业!”
殷郊的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讥诮与森寒。
“看来,灵山是真的要抗旨了!”
嗡——!
方天画戟猛地一震,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龙吟。
殷郊的气势,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峰,那股传承太古人皇的霸道与身为执法神只的威严,轰然爆发!
“传本君法旨!”
“太岁府大军听令!”
“灵山包庇罪佛,抗拒天庭玉旨,视为谋逆!”
殷郊的声音,如同九天神雷,在灵山内外轰然炸响!
“喏!”
六十值年太岁,三千六百天兵神将,齐声应诺!
那声音汇成一股,撼动了云宵,竟将那无处不在的梵唱,都压了下去!
“杀!”
一声令下,再无半分尤豫。
杨任手持星辰令牌,一马当先,身后六十道星辉璀灿,六十位太岁正神各展神威,化作阵势的矛头。
三千六百天兵神将紧随其后,甲胄铿锵,煞气汇聚成云,与漫天佛光形成了最鲜明的对立。
灵山结界之内,诸佛面色剧变。
普贤菩萨失声惊道:“世尊!他……他当真敢攻打灵山!”
文殊菩萨长叹一声,神情复杂:“此子行事,决绝狠辣,心中只有法度,再无半分回旋馀地。”
大势至菩萨面沉如水,怒喝一声:“既如此,我佛门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万佛响应,佛光冲霄。
而那九品莲台之上,如来世尊静静看着那冲荡而来的玄黑洪流。
最终,只化为四个字,在灵山之巅,轻轻回荡。
“皆为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