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妃身后的婢女们,暗暗交换了个眼神。
主家的私密事,可以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身边人,又同为女子,如何看不出裴妃已经动心了呢?
别人不清楚,但她们知道,自王妃诞下世子之后,大王就如完成了留种延宗的任务似的,再也不踏入王妃房中半步。
尽和那些姬妾鬼混。
大体她们也能猜出些缘由,大晋朝有几百个藩王,大王是是宣王四弟司马馗的孙子,只是疏枝远宗。
而王妃出身于河东裴氏,是并州的超级门阀,土地阡陌纵横,部曲成群,还有诸多小家族依附于裴氏,如汾阴薛氏、解县柳氏,都是当地的武力强宗,不可轻侮,既便刘汉,待裴氏也是又打又拉,并不愿真的得罪死。
裴妃是真正的高门贵女,嫁司马越是下嫁。
大王与王妃相处,压力很大,王妃也不会拉下脸子去刻意奉迎大王,久而久之,夫妻间的感情渐渐疏远。
其实她们看萧悦挺顺眼的,就是身份、名位太低,即便王妃孀居,也不太相配吧?
或许只是王妃太寂寞了,又逢大王薨逝,才临时找个可人儿来暖暖心?
甚至有几个暗暗瞥着萧悦,眸中春水潋滟,俏面竟红了起来。
是的,在她们的认知中,萧悦配不上裴妃,可是配自己绰绰有馀啊。
裴妃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伸手一指:“坐!”
“谢王妃!”
萧悦还坐在上回的位置,本能向上一瞥,又见到了那一抹柔莹的雪白,而且,亵衣似乎系的向下了一些,多露出了些沟壑,简直是触目惊心,不禁微有愣神。
裴妃心里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嘴角绽现出浅浅的弧度,但随即,又是暗暗叹息。
搁在以往,她根本不会对如萧悦这样的寒门子弟假以辞色,更加提稍稍露些本钱,即便萧业少年俏俊也不值得她牺牲名节,最多多看两眼。
毕竟河东裴氏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
可是先夫已经薨了,兄长裴盾在徐州的形势也危险之极,家族被困于并州,纵天下之大,竟已无安身立命之处。
但她还年轻,还不想死,更不愿被胡人掠走受那生不如死的凌虐,眼下萧悦,俨然已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裴妃很快收敛起那似有若无的笑容,只是眸光炯炯,注视着萧悦,仿佛想看透这少年真正的内心。
萧悦也迎上裴妃的目光,清澈,真诚,还有一丝少年人所独有的艾慕之情。
好一会,裴妃沉声道:“小郎乃一幢之主,又是王府典卫,以后不要轻易先身士卒了。”
这算什么?
关心自己?
萧悦就见裴妃的眼神波澜不动,仿佛真是主家对下属的爱护。
不过萧悦心里却也有了丝笑意,他前世,是个中年老腊肉,也是过来人啊,再有各种论坛上那么多的例子和教程,对女人心思的揣测,不说十成十准确,六七分把握还是有的。
他感觉裴妃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多谢王妃好意!”
萧悦一口应下。
裴妃又道:“先夫和太尉虽带走了洛阳禁军,但还是有些散落在城中,小郎招蓦了一些,这些天里,我又以王府的名义,招募了三百来人,都交给你一并管带罢。
府里还有些粮食,足以支撑三两个月,我已经吩嘱过府中各典计,你可随意取用。”
那些散落的兵卒实际上是洛阳的祸害,既然前些日没来投他,大概率以后也不会来投。
一旦匈奴人打来,分分钟倒弋给你看。
而裴妃代表东海王府,号召力不是他能比的,可以说,这是真正的助力。
萧悦深吸了口气,正色拱手:“仆必不负王妃!”
“记着你说的话!”
裴妃微微一笑:“改日我去找羊皇后,让她再帮你弄些人手和钱粮来,现在你随我去太尉府上,我帮你劝说襄城公主!”
“诺!”
萧悦起身。
“走罢!”
裴妃移步阶下,与萧悦并肩而行,一股淡雅的馨香袭来,萧悦侧头看去,入目是那高耸的发髻,一枝碧玉簪子束着满头乌发。
面颊微微带着红润,鼻梁高挺透气,嘴唇小巧而又殷红。
……
没一会,一行车马驶出王府,裴妃端坐车上,萧悦骑着马跟在一旁,除了本身的王府护卫,还带上了骑兵队,以助声威。
不片刻,来到太尉府,经通传,王玄亲身出迎。
“见过王妃!”
王玄拱手施礼。
裴妃笑道:“公主可在府上?今次我来,是特意拜访公主,王郎不必大费周章。”
“王妃请!”
王玄伸手,把裴妃与萧悦引入府中,又由婢女引裴妃而去,他则在外院招待萧悦。
因着天气炎热,就在院子里摆上几案,果脯自然是没了,不过……有美酒。
“王郎大破胡虏,仅以此酒贺之,请!”
王玄端起酒杯。
萧悦看着那浊黄的酒液,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他害怕酒里甲醇含量超标,这倒不是他自己吓自己。
古代有很多嗜酒之人,喝着喝着,把自己眼睛喝瞎了,又因喝酒暴毙者数不胜数,譬如洛阳城里的胡毋辅之,嗜酒如命,历史上没几年就死了。
他儿子胡毋谦之,字子光,也好个杯中之物,未满三十而卒。
即便是现代,大毛那边每年都有不少人喝劣质酒喝出毛病来。
眼前的酒,在他眼里,妥妥的劣质酒啊。
不过偶一为之也无甚大碍吧?
萧悦硬着头皮,端起酒杯,笑道:“王郎过誉了,无非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王郎莫要看胡人骑射工夫了得,可一旦被囿于障碍之中,马匹提不起速度,就只剩下被宰杀的份。”
“此言甚妙,愚兄与萧郎同饮之!”
王玄哈哈一笑,与萧悦相对饮尽,便咂巴咂巴嘴,似是在品味美酒的美味,好一会子,才意犹未尽道:“萧郎莫要谦虚,换了寻常将领,数百骑迎面冲来,腿都吓软了,哪还有馀力御敌,也就是萧郎能破胡骑。
可惜家父眼拙,不识蒙尘明珠,否则带着萧郎上路,何惧石勒之辈。”
萧悦无语。
上路,这词用的好啊。
这是真的上路。
说起来,自己还要感谢王衍的遗贤才于野之恩。
王玄伸手去拿酒壶,萧悦眼疾手快,先一步把酒壶拿来,给王玄斟了满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王玄现出满意之色,问道:“萧郎在为避居广成泽做准备,莫非王妃竟不欲等家父率部回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