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倒毙的马匹,杂乱无章,成了天然障碍物,从侧面兜过来的数十骑,以及正面冲杀的近百骑,进入这一片局域,速度受了影响。
胡骑中,有高鼻深目的羯人,有索头鲜卑,还有羌氐,互不统属,短时间内陷入了混乱。
萧悦清楚战机稍纵即逝,当即操起弓箭,连续两箭,射翻两骑,便大声唤道:“按平时操演,刀盾兵、枪兵与勾镰枪手每五人一组,随我上!”
萧悦对全军的操演非常有针对性,就是针对城外诸胡来去如风,效法岳家军破金军骑兵,将刀盾兵、枪兵与勾镰枪手结合在一起操演。
“胡人也不过如此,杀!”
陆玖跟着喊道。
“幢主,马来了!”
这时,后队已经上岸了,几名军卒牵着马过来。
“好!”
萧悦一跃上马,掣起马槊,直冲而去。
“快上!”
陆玖还不会骑马,招呼着跟了上去。
老实说,很多人心里都对骑兵有畏惧,但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面子,一想到不敢上,将来要被人嘲笑一辈子,甚至儿孙辈都要跟着抬不起头来。
顿时胆气来了。
“杀!”
众卒冲杀而去。
成年人虽然理智些,不会那么容易上头,但是超过一半的人都冲杀而去,他们想划水也没地方划。
一旦被萧悦发现,都不用受军法惩处,只要赶出去,就得重新过那种勉强在饥饿在线挣扎的日子。
于是也纷纷涌上。
又有人推着车辆冲去。
这种时候,无须讲究队列战阵,纯凭血勇之气拼杀。
“嗖嗖嗖!”
潘范两家的部曲也上了岸,端起弩机,向胡骑射击。
部曲是各家耗费重金,年复一年训练出来,不论稳定性,还是准头,都远远胜过萧悦手下的一群新兵蛋子。
四五十枝弩矢,竟夺去了二十来条胡骑的性命。
“杀!”
卢谌已经披上了铁铠,领着二十馀骑冲杀而去。
这时代的士人还未如东晋那样堕落,能上马作战,也能下马理政,卢谌身为卢志长子,又是河北人,自小习武。
“好!”
萧悦大叫了声好,一马当先。
一名胡骑双手持着长柯斧冲杀而来,面目狞狰凶狠,嘴里嗷呜怪叫,狠狠一斧斩向萧悦的脑袋。
“来的好!”
萧悦侧身避过,手中马槊如毒龙出洞,直直刺入胡骑心口。
“轰!”
两马交错而过。
萧悦趁势马槊一甩,将那尸体甩了出去,砸中另一名骑兵。
这其实是唐军常用的战术,毕竟唐初的军队,训练量大,伙食好,有足够的力量。
“萧郎壮哉!”
卢谌不由叫了声好。
双方倾刻间陷入混战,因着地面的马尸堆积,彼此间都没法提起马速,这反倒便宜了萧悦带来的步卒,一古脑儿的冲杀进战场。
“死!”
胡人眼见这么多步卒涌来,大怒!
这是反了天啊!
一名索头胡骑熟练的挥动大戟,划向一名步卒的脖子。
吕布是并州人,百年过去,仍在并州一带留有诸多传说,不少胡人学吕布,打造方天画戟。
就在他现出狞狰的笑容,脑袋里幻想着锋利的戟尖划破颈脖的美妙场面时,却是马匹一声悲鸣,冷不丁失蹄翻倒。
“哈哈,我刘五勾倒了一匹马!”
一名叫刘五的成年壮汉挥动镰枪,得意的大笑。
那索头胡人身手还算敏捷,一个翻滚正待爬起来,已有数杆长矛凌空刺下。
他刚挥臂握住一杆,就是扑哧扑哧两声,心口和腹部分别被扎出两个血洞。
“杀!”
几人配合之下,干死一名胡骑,顿时全军精神大振,无不奋力拼杀。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人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当肾上腺素极速分泌,处于亢奋状态之时,内心会恐惧尽去。
即便有人身负重伤,也两眼血红,鼓起馀勇,发挥出远超平日的水平。
后方,不断有军卒源源注入,形成了局部以多打少的优势。
一匹匹战马被勾倒,一名名胡人被乱枪捅死,惨叫一声接一声。
场面一片混乱。
但是空马和死马越来越多。
其实也正常,骑兵如果发挥不出速度的优势,在灵活性上,至少转身远远不如步卒。
远处游曵的胡人,竟然不敢添加战团,只远远围观。
终于有胡人忍不住了,策马奔逃。
“哧!”
萧悦一箭射中后心。
尽管没跑掉,却如捅了马蜂窝,残存的胡骑再无战意,四散而逃。
“绷绷绷!”
一枚枚短矢激射而出,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下,几乎箭不虚发。
最终,近两百胡骑,只逃走了十馀骑,远处围观的胡骑也一哄而散。
战场上,一下子安静起来,只馀凛风猎猎。
很多人茫然地看着自己那沾满鲜血的双手。
刚刚那奋勇拼杀的人,是我吗?
我太可怕了吧?
还有人如失了浑身力气般,扑通一声,摔倒在河滩上,四叉八仰地躺着,一动都不想动。
“啊!”
也不知是谁,突然一声惨叫,这时才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萧悦锐目一扫,死了二十馀人,伤近四十,怎么看,都是一场大胜,随即唤道:“去伐些薪柴来烧开水!”
“诺!”
有人提起斧头跑向远处,还有人去洛水边提水。
萧悦又安排人去把白麻布裁成小块,一会将放入开水里煮。
胡人尸体,则命人砍去头颅,将送回洛阳,尸身待休息过了就地掩埋。
“此次大捷,必震慑远近胡骑,萧郎功不可没也!”
潘滔拱着手上前,目中现出奇光。
他都没想到,萧悦带着一群训练不过数日的洛阳市人商徒,居然杀败了胡骑。
要知道,胡人来去如风,肆虐于洛阳周边,吓得城中不敢开门,百姓不敢樵采,全靠拆除废弃宅院的门窗家什为薪。
“潘公过了!”
萧悦摆摆手道:“全赖将士用命!”
卢志猛一挥手:“此役获胜,乃是萧郎用兵有方,说起来,老夫也是大开眼界,几疑白日生梦矣。
哎,可惜先王无识人之明,若带萧郎赴许昌,委以军事,何惧石勒耶?”
萧悦苦笑道:“卢公缪赞了,此等杂胡,群龙无首,号令不一,破之不难,而石勒纵横北地数载,经验丰富,徜若碰上的是勒兵,仆唯跑路耳。”
卢志哈哈一笑,对萧悦好感倍增,心道这趟来对了,要不然还不知洛阳竟有此骁勇之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