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伦狠狠瞪了眼萧悦,便道:“广成泽乃是汉时皇家园林,最后一次修缮,是灵帝年间,迄今百年过去,早已荒废。
据说此处遍地沼泽,多有狐狼蛇鼠出没,王妃与世子千乘之尊,怎可屈尊至荒野,王妃宜细思之。”
萧悦拱手道:“城中尚有数万民众,若能组织人手前去开荒,明年便有产出,岂非好过迢迢千里远赴东海?”
凭心而论,裴妃对所谓的东海国并无桑梓旧情,毕竟她出身于闻喜裴氏,不是东海人,而世子年幼,对东海国也无印象。
与其冒险赴东海国,真不如听从萧悦的,去广成泽避难。
而且经南阳,可顺江而下至建邺。
不过何伦手里还有千把兵,掌皇宫宿卫,不便于驳了面子。
于是道:“且先探得太尉行止再说,此事容后再议,但亦须做好离去的准备,何将军先退下罢。”
“诺!”
何伦心知裴妃已经有倾向了,很是不满地起身拱手,大咧咧离去。
“卿可知何将军为何要坚持回郯城?”
裴妃幽幽问道。
“仆不敢妄议!”
萧悦低眉顺眼道,却仍是忍不住瞥了眼裴妃那鼓涨涨的柔莹。
这没办法,天气炎热,衣衫单薄,想不注意都不行。
即便他前世在男女之事上并不保守,可这副身体,才十六岁,激素分泌旺盛,正是少年慕艾之时。
人没法对抗身体本能,除非是圣人,克己复礼。
裴妃留意到了这一瞥,本想要发作,可是再想到如今的处境,大王已经薨了,只剩下孤儿寡母,如果喝斥了萧悦,使之心生怨念。
自己母子还能靠谁?
难道是桀骜不驯的何论?
再转念一想,萧悦才十六七岁,正是少年慕艾之时,对成熟丰饶的女子存有幻想也无可厚非。
眼神不禁缓和下来,又道:“但说便是!”
萧悦道:“何将军或欲效法那司马宣王!”
裴妃眸中,闪过一抹讶色。
何伦是地道的东海人,挟孤儿寡母回郯城,居心不难猜测,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是个成年人,能看出何伦的居心,并不足为奇,可是萧悦还未及弱冠啊,兰陵萧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
故而能有如此见地,着实难得。
但是,去了广成泽,她们母子同样要落萧悦手上,与被何伦控制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略一迟疑,裴妃轻声道:“我可以信任小郎么?”
“自是可以!”
萧悦认真道。
这一刻,萧悦眸光亮闪闪,带着逢勃的朝气与强大的自信,仿佛在这少年眼里,糜烂的时局未能影响到分毫。
这与洛阳城里,诸多达官贵人的悲观沮丧形成了鲜明对比。
‘或许……值此危难时刻,正需要这样的人!’
裴妃不由心弦微颤,但很快就掩饰了神色的异常,又道:“何时可走?”
萧悦道:“主上不可弃,还须说服主上。”
裴妃沉默了。
不久前,扬州都督周馥奏请天子迁都寿春,遭淮南太守裴硕指控谋反,琅玡王遣甘卓、郭逸等率军攻打,周馥兵败逃亡项城,被新蔡王司马确拘禁后忧愤发病而卒。
可见琅玡王是想天子死在洛阳,如此一来,可于建邺称制。
而萧悦带着天子,不论琅玡王,还是占着长安的秦王司马邺,都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个皇帝。
此子不简单啊。
“我若帮小郎促成此事,小郎可会回报于我?”
裴妃澹澹问道。
“自当回报!”
萧悦不假思索道。
“如何回报?”
裴妃好奇的问道。
萧悦道:“仆愿一生守护王妃!”
裴妃心弦又颤,虽表面不动声色,可那缩袖里的一双柔荑,已然紧紧握在了一起,又生怕萧悦的对答会让世子不快,于是本能的转头看了看。
好在世子才七八岁的年纪,远远想不了太多,只是不耐烦地扭来扭去。
这让她暗舒了口气,眸中却又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抹被冒犯似的愠色,沉声道:“小郎先出去罢。”
“诺!”
萧悦拱手离去。
“噢,终于走喽!”
司马毗却是一声欢呼,连滚带爬的下了榻,直往后面冲。
裴妃也未阻止,只是望向殿外。
天气已经很炎热了,可院子里,竟是青黄交加,透出一股深秋所独有的暮气,恰如大晋,凛冬将至矣。
“仆见过王妃!”
这时,裴七过来,在廊下施礼。
“何事?”
裴妃收敛起容颜,轻启朱唇。
裴七道:“萧督伯刚刚出城猎了鹿回来。”
“哦?他怎么敢?”
裴妃心里,竟莫名的有了些担心。
裴七道:“府中虽有些粮食,却已很久未见肉食了,或许便是出于此因,仆又打听了下,萧督伯带着一群恶少年在城外与羯人战了一场,无一伤亡,斩首十馀级!”
裴妃终于动容了!
想那何伦李浑之流,麾下尚有千馀兵马,尤其是李浑,乞活帅出身,吹嘘带来的乞活军是从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呵!
也就是口头说说,不敢出城觅食,只敢来威逼她这孤儿寡母,高下之别,已然可见。
裴妃不由冷冷一笑,便道:“我写一封手书给你,拿去弘训宫给羊皇后,就说,我请她过来食用鹿脯。”
“诺!”
裴七立于阶下。
身后婢女会意地奉上纸笔。
……
王家!
郭氏、王景风与王惠风在郭纯走后,都出来了,看着地面还在抽搐的那只鹿。
王敦的妻子司马修袆也在。
四年前,王敦就任青州刺史,携司马修袆赴任途中,遇贼寇,居然孤身逃走,司马修袆被迫将婢女百来人许与随行将士,方得以安返洛阳。
本来这对夫妻的关系就不咋地,经引一事,彻底跌入冰点,后王敦赴扬州,司马修袆未再随行,王衍也知有负于司马修袆,遂供在家里。
“萧家小郎君倒是个厚道人,只是……给他十石谷子和盐巴过了,过了啊!”
郭氏肉痛的埋怨。
“阿母!”
王景风不满地扯着郭氏的衣袖。
王玄则笑着摇头,老母的德性全天下皆知,天下尚太平的时候,就时常遣家中婢女出门拾捡马粪,简直是无法言说。
在他想来,萧悦明着是交换粮米,实则是赠鹿,毕竟东海王府,总是有些存粮的,所以他也大方的给了十石谷子。
随即便道:“分割好了给各家都送一些!”
“诺!”
仆役们应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