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渊一脚踏入黑石滩的地界,脚下传来的触感让他眉头微皱。
“咯吱咯吱”
他感觉自己脚下踩着地并非纯粹的沙地,而是混杂着无数尖锐、冰冷黑石碎块的硬土,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好重的浊气”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发闷。这地方的空气里弥漫着说不清的污浊煞气,普通人在这儿怕是连呼吸都困难。
他弯腰捡起一块黑石,入手冰凉刺骨,满是浊气。
“果然是这样”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登仙》里关于这里的记载。
相传在很久以前,湟甾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那时这里是一片佛国净土,流淌着圣泉,滋养着智慧生灵。
而这片净土的内核,就是那座号称“心灯不灭,照见过去未来”的神觉寺。
寺里供奉着佛门至高秘典——《过去弥陀根本经》。
僧人们不练拳脚兵器,专修心神之力。寺中那些修为高深的长老,一念之间就能让沙海生莲,枯泉涌流。
“可惜,盛极必衰。”姜明渊摇了摇头。
某代住持贪图突破,强行参悟经书中关于“未来劫”的禁忌篇章,结果心神失守,堕入魔道。
一夜之间,至乐佛土化作人间地狱,诵经声变作凄厉哀嚎,菩提树染上污血。
最后关头,几位尚未入魔的长老燃烧寿元,催动《过去弥陀经》的无上伟力,将整座寺庙连同那尊大魔一起封印在了黄沙之下。
于是,寺宇崩塌,佛塔倾颓,一切辉煌尽数掩埋。
而姜明渊脚下这些漆黑如墨的怪石,便是这些就是当年神觉寺的断壁残垣在漫长岁月中异化的结果。
而那些诡异的诵经声,其实是僧众残念与魔气混杂而成,只是岁月变迁,这声音也已变得诡异难辨。。
他定了定神,想起在西漠流传的那段古老传说:
【当炽白的烈日与灿金的曜日同时浮现黑石之巅。
去寻那热浪最为扭曲、风蚀如泣如诉之地。
跪伏于跪驼峰骨所指向的沙丘。
沉寂的佛影将在流沙中投下刹那的清凉。
那佛光普照之地,便是你的归途。
在那里风会告诉你:“真经藏于心,魔念生于心。
欲见弥陀者,先渡己心魔。”】
这是一段流传在西漠大地上的传说歌谣。
然而却无人知道这则传说中隐藏进入神觉寺的玄机。
此刻,烈日已落,唯有星月微光。
风吹过嶙峋怪石缝隙时发出的呜咽,时而尖锐如鬼哭,时而低沉如悲鸣,正是“风蚀如泣如诉”。
他循着这声音最集中、最凄厉的局域,一步步向黑石滩深处走去。
来自心神上的压力越来越强,眼前开始出现光怪陆离的幻影。
无数狰狞扭曲的怨灵面孔在黑石上浮现,发出无声的尖啸。
脚下的沙地仿佛化作流沙旋涡,要将人拖入无底深渊。
耳边响起无数混乱的呓语,有佛僧诵经的庄严,也有魔众堕落的靡音,相互交织,疯狂冲击着姜明渊的心神。
“雕虫小技。”
姜明渊冷哼一声,在【月华灵体】和【心神明定】的加持,丝毫不受其影响。
终于,在气机最混乱的内核局域,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凹地,中央矗立着几根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形态诡异的巨大黑石柱。
而就在这几根石柱环绕的中央,并非松软的沙地,而是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岩板。
岩板上,一具早已风化成灰白色的巨大骆驼骸骨,以一种奇异的姿态“跪伏”在地。
它的骨骼巨大,尤其是那高高隆起的双峰骨架,即使历经岁月风霜,依旧清淅可辨。
它的头骨深深埋入前方的沙土中,长长的颈骨弯曲,整个姿态充满了虔诚的跪拜之意,正应了传说中“跪驼峰骨”之象。
“找到了,跪驼峰骨”姜明渊目光一凝。
他看向驼骨所“跪拜”的方向,那是一个正对着凹地边缘一处毫不起眼的、被风沙打磨得异常光滑的黑色沙丘。
“就是这里了。”姜明渊感受着那里不同寻常的波动,低声道。
那沙丘看似寻常,但在他强大的感知下,能察觉到那里空间存在极其微弱的扭曲感。
他走到那具巨大的跪驼骸骨旁,目光顺着它跪拜的指向,牢牢锁定那处黑色沙丘。
下一步,便是“跪伏于跪驼峰骨所指向的沙丘”。
没有尤豫,姜明渊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黑色沙丘之巅。
他并未依言屈膝。身为道途坚定的修行者,而非佛门信众,他自然不会因几句缥缈的传说便行顶礼膜拜之礼。
更何况,姜明渊清楚地知道,跪拜只是那些神觉寺的大能故弄玄虚之语。
若真需屈膝才能进入神觉寺,那他宁愿放弃这部《过去弥陀经》。
毕竟修行之路贵在道心澄澈,若为外物屈膝,便是动摇道基。何况在《登仙》中,世间能与这部功法媲美的炼神之法并不是没有,他自有其他选择。
于是姜明渊只是静静立于沙丘之巅,周身太劫劲气引而不发,精神高度凝聚,【心神明定】特质催动到极致,做好了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时间仿佛在死寂中凝固。一秒,两秒
姜明渊并没有干等着神觉寺出现。
只见他左手虚引,天辉灵液的清辉渗入经脉,滋养气血,如暖流奔涌。
右手微沉,丝丝缕缕的浊煞之气被强行攫取,纳入太劫劲的循环,将其淬炼得愈发凝实。
突然。
“这是”
炽白的烈日与灿金的曜日同时出现在天空中!那轮灿金色的曜日如同佛光凝聚,散发着温润而威严的光辉,将原本的烈日映照得一片炽白。
双日凌空,炽白与灿金交织,将整片黑石滩映照得如同神迹降临。
与此同时,姜明渊脚下的黑色沙丘毫无征兆地开始软化、流动。
并非整个沙丘崩塌,而是以姜明渊所站立的点为中心,方圆丈许的沙粒如同拥有了生命,开始无声地向下陷落、旋转,形成一个向内吞噬的微型流沙旋涡。
与此同时,那旋涡中心并非漆黑一片。一点微弱、清凉、纯净的金色光晕,如同穿透无尽时空般,骤然从流沙深处投射出来。
那光晕在旋转的黑色流沙中摇曳、凝聚,转瞬间竟化作一尊模糊却威严的跌坐佛陀虚影。
虚影并非实体,更象是由纯净的精神能量与微弱佛光构成,宝相庄严,却又带着无尽的沧桑与寂灭之意。
它投射出的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宁静与清凉,瞬间驱散了姜明渊周身萦绕的怨毒魔念和沉重的精神压力,仿佛在灼热地狱中注入了一泓清泉。
“沉寂的佛影将在流沙中投下刹那的清凉佛光普照之地,便是归途。”姜明渊心中明悟,那里,便是通往神觉寺的信道。
流沙旋涡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那尊佛陀虚影在流沙中明灭不定,似乎在指引着方向。
旋涡深处,隐隐传来更加清淅、也更加诡异的诵经声,庄严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与…痛苦?
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有高僧的梵唱,也有亡魂的哀嚎。
姜明渊深吸一口气,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冰寒的决然。
他不再抵抗流沙的力量,任由身体随着旋转的沙粒,向着那投射出佛影的、深不见底的旋涡中心,沉坠而下。
身影消失的瞬间,流沙旋涡骤然合拢,黑色沙丘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唯有那巨驼的森森白骨,依旧在死寂的夜色中,朝着沙丘的方向,沉默地跪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