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那双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砂金,仿佛能穿透那副玩世不恭的表象,直抵其算计的核心。
他并未因砂金之前解开谜题而流露出赞赏,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口吻说道。
“经过刚才的考验,以及拉帝奥教授对你能力的担保。”
他微微侧头,向一直沉默伫立的拉帝奥致意,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温度,“我现在,非常理解你的为人了,砂金先生。”
这句话意味深长,理解,不代表认同,更不代表信任,反而更像是一种“我已看穿你的把戏”的宣告。
砂金脸上笑容不变,眼神中却闪过一丝锐利。
他不太喜欢这种被对方掌控节奏的感觉。
他决定不再迂回,直接将话语的锋芒指向核心,越撕破脸皮对他们越有益。
“承蒙您的信任。”
他故意加重了信任这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不过,我想,客套的话就不必再多说了。”
“我们都不是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寒暄的人。”
“不必遮遮掩掩,直截了当,进入正题吧。”
他的语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一旁的拉帝奥轻轻地挑了挑眉。
这么激进的开门见山?
是跟墨徊那小子待久了,学了他那套快捷战的作风?
不更可能的是,这家伙自己想故意激怒或者至少是强烈刺激星期日,用最锋利的语言撕开伪装,逼迫对方在情绪波动下露出破绽。
真是典型的赌徒心理,风险与收益并存。
强牌慢打故作姿态。
弱牌速打盖以诱敌。
出乎意料的是,星期日并未动怒。
他那张脸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砂金,等待他亮出底牌。
砂金见状,知道对方城府极深,寻常刺激难以奏效。
他不再试探,开始抛出自己掌握的“筹码”,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混合着惋惜与指控的沉重。
“令妹知更鸟小姐的才华,在整个演艺界都无出其右,这一点,您作为哥哥,肯定比我们这些外人更清楚。”
他先扬后抑,话锋陡然一转,“但是,自从她回到匹诺康尼以后,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她的声音,就一直不太和谐了。”
“这可不是我信口雌黄,是许多人都隐约察觉到的不协之音。”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的份量沉淀,然后掷出了最致命的一击,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而更可怕的是她现在,再也无法歌唱了。”
“因为她在这片由家族誓言守护的,绝对安全的美梦之中”
“悄然逝去了。”
他紧紧盯着星期日的眼睛,试图从那双金色的深潭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在家族向全宇宙承诺绝无危险的梦境里,居然会出现真实的死亡?”
“这说出去,多么的不可置信。”
砂金的语气带上了强烈的质疑,“外人,谁有这个胆量,又谁有这个能力,在同谐的地盘上如此大展手脚,行此悖逆之事?”
他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很显然,问题必然出在匹诺康尼的内部!”
最后,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星期日,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同情的惋惜:“而您,作为匹诺康尼的最高代理人,看起来却似乎无法亲自出手,去缉拿那个残忍的凶手呢。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还是阻力来自您无法轻易撼动的地方?”
星期日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所以?”
他眼眸微微眯起,“这就是你的目的?为了所谓的帮我?”
他将“帮”字咬得很轻,充满了不信任。
砂金立刻换上了一副商人谈生意的务实面孔,之前的沉重与指控瞬间消失无踪:“实不相瞒,星期日先生,我并没有那么崇高的助人为乐精神。”
“我来,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一一列举,“我的人身自由,以及,被你们家族代为保管的随身物品——我的礼金,还有,最重要的我的基石。”
他着重强调了“基石”二字,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星期日的视线:“想来您也应该清楚,基石对于我们石心十人,对于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而言,意味着什么。”
“它不仅仅是象征,更是核心的权力与资产。”
“石心十人,各自持有一枚,缺一不可。”
星期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当他再次开口时,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如此贵重的物品,恐怕想要拿回它,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比其他任何回报都更为昂贵。”
砂金立刻接话,语气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坦诚。
“所以,这就是我的诚意——它,可比我的命重要。”
他是在告诉星期日,为了拿回基石,他愿意冒极大的风险,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而这,也反过来证明了基石的无可替代性,以及他接下来为了夺回基石可能采取行动的决心和危险性。
赌的就是你对稳定和控制的渴望。
我越表现得孤注一掷,你就越不敢轻易把我逼到绝路,反而可能为了稳住我而给出一些空间。
基石是我的软肋,也是我此刻最有力的筹码。
然而,星期日的反应依旧冷静得可怕。
他缓缓摇头,发丝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你的出发点是好的,砂金先生,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重要物品,合情合理。”
他先给予了形式上的肯定,随即话锋一转,如同冰封的断头台落下,“但很遗憾,我从不承担任何不必要的风险——尤其是在如今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匹诺康尼。”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砂金。
“基石,必须由家族来保管。”
说完这句话,星期日几不可察地垂了垂眸子。
又一个麻烦的存在公司和欢愉令使,比起星穹列车这两个显然是更巨大的威胁。
公司想要渗透和掌控,而那个墨徊
他的力量,他的不可预测性,他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甚至他此刻因高烧而沉睡的状态,都像一颗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必须将他们都在可控的范围内就像用药物让那个不安分的令使暂时安睡一样。
虽然这种方式
他心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烦躁和无力。
但为了匹诺康尼的稳定,别无选择。
砂金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真没得聊?”
他做最后的确认,语气中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
星期日抬起头,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声音不高,却带着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威严。
“别让我拒绝你第二遍。”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拉帝奥站在阴影处,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着这场无声的较量。
砂金的激进试探与利益交换,在星期日绝对的权力意志和风险控制原则面前,似乎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墙壁。
而星期日心中对墨徊那份深深的忌惮,如同幽灵般萦绕在这场关于“控制”与“反控制”的谈判上空,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砂金脸上那副商业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他像是认命般轻轻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语气带着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无奈。
“行吧。”
他妥协道,目光重新聚焦在星期日身上,“只拿回我的礼金也可以。”
“这笔钱,您总该归还给我了吧?”
他摊了摊手,试图找回一点商人的姿态,“您知道的,我是个商人。”
“一个商人,若是连最基本的,用于交易的筹码都没有,这还怎么在场上玩下去呢?”
星期日静静地听着,仿佛早已看穿他所有的表演。
当砂金话音落下,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冰冷。
“商人?”
他微微偏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嘲弄,“可你分明是个赌徒。”
他清晰地吐出这个词,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因为只有赌徒,才需要时刻紧握着,那看似能决定命运的筹码。”
他向前迈出一步,无形的压迫感随之弥漫开来。
“而这,砂金先生,”星期日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锤击般敲打在砂金的心上,“就是你的不坦诚。”
砂金的心猛地一沉,脸上刻意维持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他感觉到一种无形的,令人不安的力量开始在这片空间汇聚。
星期日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仿佛在托举着什么无形之物。
他的眼神变得空茫而虔诚,口中吟诵出古老而晦涩的音节,那声音仿佛不是出自他口,而是来自某个更高维度的存在在借他发声。
“三重面相的灵魂呐”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仿佛与整个匹诺康尼的梦境产生了共鸣,“请你用热铁烙他的手心和舌,使他不能编造谎话,立定假誓。”
一股灼热感瞬间席卷了砂金的双手和舌尖。
并非物理上的高温,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仿佛被烙铁烫印般的剧烈刺痛和束缚感。
他感觉自己的语言能力仿佛被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任何虚言与欺骗都将在这股力量下无所遁形。
“你做了什么?”
砂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他试图活动手指,却发现那股灼热感伴随着强烈的束缚力,让他甚至无法轻易攥紧拳头。
星期日缓缓放下手,金色的眼眸重新聚焦,里面不再有虔诚,只剩下冰冷的审判官般的锐利。
“我恳请同谐降下祂的光芒,并代祂向你提问。”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更具威慑力,“在这光芒的照耀下,一切罪恶与谎言都无所遁形。”
“来吧,砂金先生,接下来,你有足够的时间坦诚自我。”
“用你的诚实,来换取我的信任。”
砂金啧了一声,试图抵抗那股束缚力,却发现徒劳无功。
这力量直接作用于他的存在本质,与这片梦境深层规则绑定。
“你无法拒绝。”
星期日的声音斩钉截铁,“因为如此,同谐也会拒绝你。”
这意味着,如果他试图说谎或抗拒,他将被这片梦境排斥,甚至可能遭受更严重的反噬。
砂金深吸一口气,捏了捏刺痛的眉心,仿佛在努力适应这种被强制“诚实”的状态。
他知道,硬抗下去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
幸好他早有心理准备。
“试问,”星期日开始了他的审问,声音清晰而冰冷,“你是否持有基石?”
砂金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逼迫他吐出真言。
他干脆利落地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是。”
一旁的拉帝奥面无表情。
嗯,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交给家族的是墨徊给的假基石,但假基石也是基石的一种形态。
这小子,钻了语言的空子。
果然和墨徊是一路人,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如此清晰的头脑。
星期日似乎对这份干脆有些意外,但也仅此而已:“很简洁的回答。”
他继续问道,“你在入境时,是否将基石交与家族保管?”
砂金感到舌根再次传来灼痛感,他必须回答:“是。”
这次他的回答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仿佛被迫的不情愿。
拉帝奥心说:这家伙一如既往的会表演。
他甚至故意流露出一丝不情愿,加深了被迫交出真品的错觉。
演技不错。
他都想移开视线了但还是得忍着。
拉帝奥抱着手臂的指关节微微泛白,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古井无波的冷漠。
星期日步步紧逼:“你交与家族的基石,是否属于你?”
砂金:“是。”
怎么不是呢?
“此刻,你的基石,是否就在这个房间里?”
砂金:“是。”
怎么没有呢?
星期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逻辑严密,环环相扣,全都围绕着“基石”的真实性、归属和当前位置。
砂金的回答始终简洁而肯定,利用“假基石也是基石”这一认知差,完美地规避了“同谐”力量的制裁。
他几乎要绷不住嘴角,心底疯狂大笑,这场面实在太荒谬,也太刺激了。
就在砂金以为这场审问即将以他的“胜利”告终时,星期日突然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看似与基石完全无关,却直指砂金内心深处的问题。
“你爱你的家人,胜过爱你自己吗?”
这个问题如同利剑,猝不及防地刺穿了砂金所有的心理防御。
那些被他深埋在茨冈尼亚沙漠尘埃与公司冰冷规则下的,关于“家人”的破碎记忆与复杂情感,瞬间翻涌而上。
他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那股灼热感变得更加剧烈,仿佛在灼烧他的灵魂。
在“同谐”力量的强制作用下,他无法回避,无法说谎。
沉默了几秒后,一个低沉而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
“是。”
拉帝奥一直保持旁观姿态的目光,终于忍不住转向了砂金。
虽然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眸深处,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一丝惊讶,一丝了然,以及更多难以言喻的担忧与沉重。
这个答案,或许比任何关于基石的谎言,都更能揭示砂金这个人的本质,也让他此刻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星期日似乎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某个答案,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将话题重新拉回了“基石”。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星期日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你是否能够立誓——此刻,基石,正安然无恙地,躺在这个匣子里?”
他抬手,一个造型古朴,材质不明的匣子,无声地出现在他手中,并被推到了砂金面前。
砂金看着那个匣子,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注意到身旁的拉帝奥,几不可察地将视线移开,不再看向匣子——这是一个信号,一个他们早已约定的,表明“计划顺利”的暗号。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故意演出心里一慌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惊疑。
他一副“显然意识到了什么”的模样,飞快地伸出手,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开始打开那个匣子——
动作迅疾,带着一种想要验证什么的急切。
匣盖开启。
里面
空无一物。
砂金的瞳孔骤然收缩。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那副精心伪装的惊疑变成了真实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死死地盯着空荡荡的匣子内部,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成功了。
他初步相信了。
他相信基石应该在这里面。
这下,主动权该回到我手里了。
然而,他脸上表现出来的,却是计划败露,筹码尽失的惊惶与绝望。
这场以生命和灵魂为赌注的豪赌,终于进入了最惊险的摊牌时刻。
小剧场1:
其实无论砂金说真说假星期日都不会给他解开同谐的圣洗的。
以及
希佩:来者不拒哈,小猫小鸟快来快来!
墨徊:我在场,我就是威胁,我不在,那我就是压力。
小剧场2:
你爱家人胜过爱你自己吗?
砂金:是。
墨徊:否。
砂金:?
墨徊:我必须得先爱“我”,因此我才能爱我的“家人”。
“家人”得先因“我”而存在,否则无法谈及爱。
砂金:你又不坦诚。
墨徊:我很坦诚。
小剧场3:
人一生都在“赌”。
披着假面愚者皮的悲悼怜人。
阿哈:阿哈也有被崽子骗和利用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