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手电筒的光柱,象一把把利剑,钉在陈清泉赤裸的身体上。
“啊!”
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恐惧。
“别拍!把那玩意儿关了!”
陈清泉手忙脚乱地扯过一条被单,胡乱裹在自己身上,指着周围的特警。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闯进山水庄园!”
没有一个特警回答他。
只有十几台执法记录仪的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闪铄。
像十几只冷漠的眼睛。
陈清泉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认出来了,这是市局的特警。
赵东来的人!
他强作镇定,挺起胸膛。
“我是陈清泉!”
“京州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
“你们的行动,有手续吗?有逮捕令吗?”
“没有手续,这就是非法执法!我要告你们!”
他把“副检察长”五个字,咬得极重。
这是他最后的护身符。
然而,门口的人群分开。
李达康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的祁同伟。
陈清泉看到李达康那张脸。
象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瞬间瘫软下去。
他裹在身上的被单滑落,露出肥硕臃肿的身体。
“李……李书记……”
陈清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
“误会!李书记!天大的误会啊!”
李达康站着没动。
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副检察长,像狗一样趴在自己脚下。
陈清泉脑子飞速转动,语无伦次地大喊。
“我……我没犯法!”
“我这是……我这是在进行文化交流!”
他指了指床上那个吓傻了的外国女人。
“我……我是在跟这位俄罗斯友人,学外语!”
“对!学外语!”
他好象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都大了起来。
“响应号召,提升干部国际化水平!我是在工作!”
包厢里,死一般的安静。
连那些被控制住的汉大帮干警,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李达康没笑。
他甚至没看陈清泉。
他转过头,看向门口的祁同伟。
祁同伟正想把头埋进地缝里。
“祁厅长。”
李达康开口了。
祁同伟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也是汉东大学政法系毕业的,高材生。”
李达康的声音很平淡。
“你来听听。”
“陈检察长这外语,学得怎么样啊?”
“标不标准啊?”
祁同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有特警的,有他那些下属的,还有陆亦可的。
每一道目光,都象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脸上。
他张了张嘴。
喉咙里象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标准?那就是同案犯!
说不标准?那就是当场背叛高育良!
李达康这手,太毒了!
这是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让他亲手给汉大帮的棺材,钉上第一颗钉子!
“说啊。”
李达康催促道。
“怎么不说话?”
“祁厅长,你可是省公安厅的常务副厅长,要有自己的判断嘛。”
祁同伟的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任何人。
就在这时。
陆亦可身边,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年轻服务员,走了出来。
他走到陆亦可面前,递上了一部手机。
“报告领导。”
“这是刚才陈清泉在外厅喝酒时的录像。”
陆亦可接过手机。
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后,陈清泉醉醺醺的声音,清淅地传了出来。
“什么狗屁李达康!他算个什么东西!”
“等高老师一出手,他就得滚蛋!”
“去!给老子找个会说外语的来!”
“金发的!蓝眼睛的!懂吗?”
“老子今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录像播放完毕。
陈清泉彻底瘫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
全完了。
李达康终于笑了。
他缓步走到陈清泉面前。
蹲下身。
看着这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陈检察长。”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奇异的愉悦。
“学外语?”
他伸手指了指床上那个金发女人。
“学的什么语?”
“是俄语,还是英语?”
“还是……”
李达康凑近他的耳朵。
“身体语言啊?”
陈清泉的身体,剧烈地颤斗起来。
李达康站起身。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寒。
他大手一挥。
“带走!”
两个特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烂泥般的陈清泉架了起来。
“把这个女的,也带走!”
“外厅那群人,一个都别放过!全部带回局里!”
李达康的声音,在整个山水庄园回荡。
“通知省纪委!”
“通知省检察院!”
“告诉他们,我李达康,实名移交重大违纪违法线索!”
“请他们,连夜介入!”
他最后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祁同伟。
“祁厅长,你还不走?”
“是想留下来,替陈检察长付一下今晚的学习费用吗?”
说完。
李达康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省委干部养老院,陈岩石家。
黑暗中,那部崭新的红色电话,突然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不是铃声。
是一条短信。
陈岩石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走过去,拿起那部陌生的电话。
屏幕亮着。
上面有一条未读信息。
他颤斗着手,点开了。
【尊敬的陈岩石同志,您通过专线反映的编号jz20170512-001的重大线索,已办结。】
【被举报人陈清泉(京州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已于22时47分在山水庄园观湖厅被现场控制,相关证据已固定。】
【案件已按规定,移交省纪委、省检察院联合调查。】
【感谢您对汉东省政治生态建设做出的贡献。】
陈岩石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段文本。
每一个字,都象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快。
太快了。
从他打完电话到现在,不到一个小时。
一个副检察长,就这么倒了?
他转过头,看着墙角那部蒙尘的老式电话机。
那部曾经能“通天”的电话。
此刻,安静得象一块废铁。
陈岩石慢慢地,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