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沙书记……”
陆亦可开口了。
她的目光,却直直地,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刘星宇那张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上。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刘省长一个问题。”
一句话,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高育良脸上的冷笑僵住了。
李达康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沙瑞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疯了!
这个陆亦可,一定是疯了!
在决定自己命运的最终面试上,在省委书记提问之后,她竟然敢反过来质问省长?
刘星宇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开口,象是在等她的下文。
陆亦可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斗,但每一个字,都象钉子一样,钉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刘省长,我想问您。”
“如果我当选,我办的每一个案子,都必须严格遵循您所说的‘程序正义’。”
“哪怕因为手续繁琐,错失了最佳的抓捕时机。”
“哪怕因为证据链的微小遐疵,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巨贪,脱罪,甚至跑掉。”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眼中泛起了红光。
“到那个时候,您,还会支持我吗?!”
这个问题,比沙瑞金的送命题,更加诛心。
这是在逼刘星宇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他那套“程序正义”理论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
高育良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李达康的身体,再次坐直了。
他们都在等。
等刘星宇的回答。
只要他有半分尤豫,只要他的回答有任何修饰。
陆亦可,连同他刘星宇自己,都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刘星宇终于动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了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淅的“咔哒”声。
他看着陆亦可,薄唇轻启,只说了一个字。
“会。”
这个字,不带任何感情,没有任何解释。
却象一记重锤,砸碎了高育良和李达康最后的幻想。
也象一道光,照亮了陆亦可满是血丝的眼睛。
她得到了答案。
她缓缓地转过头,重新面向主位上的沙瑞金,腰杆挺得笔直。
“报告沙书记,现在,我回答您的问题。”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的职责,是维护法律的尊含,而不是效忠于某个人。”
“法律,就是我的最高领导。”
“如果证据和程序都指向了在座的任何一位领导,无论是谁,只要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我都会在法律的框架下,一查到底。”
“如果线索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我也会将所有材料整理封存,以最合规的方式,向更高级别的纪检监察机关,进行实名举报!”
“我的回答,完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张杰看着身旁的陆亦可,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回答,在这个女人的宣言面前,脆弱得象一张纸。
沙瑞金看着陆亦可。
这个他曾经认为只是个愣头青的女人。
他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刘星宇。
他原以为,刘星宇只是想安插一个听话的亲信。
现在他明白了。
刘星宇不是在安插亲信。
他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淬炼出了一把六亲不认、只认法律的利剑!
一把他沙瑞金一直想拥有,却又始终不敢使用的,真正的国之利器!
“好!”
沙瑞金猛地站了起来,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说得好!”
他的目光灼灼,声音洪亮如钟。
“我们党和人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只认法律、不认人的好干部!”
他环视全场,一锤定音。
“我宣布,本次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局长公开选拔,最终胜出者——”
“是陆亦可同志!”
高育良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面如死灰。
李达康看着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浓茶,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都明白。
自己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输得胆战心惊。
汉东的天,真的要变了。
沙瑞金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纪委书记田国富。
“国富同志。”
“是,书记。”
“对于这次考试中涌现出的优秀干部,我们要大力表扬。特别是张杰同志,他展现了我们基层干部扎实的理论功底。”
沙瑞金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意味深长。
“为了总结经验,推广先进,我要求纪委和组织部牵头,对张杰同志能够取得优异成绩的学习方法、备考过程,进行一次全面的、细致的‘程序性复核’。”
“我希望看到一份详尽的报告,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漏。”
田国富身体一震,立刻立正。
“是!保证完成任务!”
当天下午。
一份红头文档,以最快的速度,下发到了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关于任命陆亦可同志为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局长(副厅级)的通知》。
消息传开,整个检察院大楼,彻底炸了。
“什么?陆亦可?那个被停职的陆亦可?”
“一天之内,从停职干部,变成了我们的局长?”
“这……这是坐火箭也没这么快啊!”
那些曾经等着看陆亦可笑话的人,此刻全都目定口呆,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文档副楼,最里面的那间阅览室。
侯亮平听着同事在门外激动地讲述着这个消息。
他愣了很久。
然后,他看着自己面前那份写了数万字的《关于在汉东省检察系统,全面推行程序正义的实施方案》,笑了。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知道。
陆亦可,走上了一条比他更艰难,但也更正确的路。
而这条路的起点,是那个男人,用近乎冷酷的方式,为他们画下的。
傍晚。
任命文档下发的几个小时后。
陆亦可的办公室门外,挤满了前来道贺的同事和领导。
她却婉拒了所有的饭局和庆祝。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她只对自己的秘书说了一句话。
“备车。”
“去哪儿,陆局?”秘书小心翼翼地问。
陆亦可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省政府大楼的方向,眼神复杂。
“省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