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通道蜿蜒向下,仿佛通往地心。通道内壁散发着恒定而冰冷的幽蓝光芒,映照着三人沉默前行的身影。巴图和顾青囊紧随在陈七童身后,脚下的冰面光滑如镜,却奇异地带给她们一种稳固踏实之感,仿佛这条通道本身就承载着某种古老的意志,在庇护着前行者。
陈七童走在最前,冰晶般的瞳孔中不断流转着细微的数据流般的幽蓝光泽。他并非用眼睛在看,而是以那全新的“冰寂魂核”为中枢,将感知力场如同蛛网般铺开,扫描、分析着通道的每一个能量节点,每一丝空间波动。他能“听”到冰层深处龙脉残余的、微弱如游丝般的哀鸣,也能“感觉”到通道尽头,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隐晦、却与他此刻状态隐隐共鸣的力量气息。
那气息,并非生机,也非纯粹的冰寒,而是一种……超越了时光的“静滞”与“守护”。
通道并非毫无阻碍。偶尔,前方的冰壁会毫无征兆地凝结出锋利的冰刺,或弥漫开足以冻裂魂魄的幽冥寒气。这些都是远古时期残留的防御机制或圣教污染的后遗症。但陈七童应对起来却显得游刃有余。他甚至无需动手,只是目光所及,意念微动,那些冰刺便自行崩解消散,幽冥寒气则如同遇到了君王般,温顺地绕开他们,甚至被他的魂核悄无声息地吸收、转化为自身冰寂之力的一部分。
他仿佛成为了这片冰雪绝域的主宰。
顾青囊和巴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震撼与复杂难以言喻。陈七童越是强大,越是显得非人,他们心中那份因他“复活”而燃起的喜悦,就越是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与担忧。
“七童,”顾青囊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通道中显得有些突兀,“你可知……我们现在身处何地?这通道又通向何方?”
陈七童脚步未停,平淡的声音传来:“根据能量脉络与‘霜语’传承的指引,我们正在靠近嚎风峡湾的‘基盘’深处,远古冰裔设立的一处……终极避难所,或者说,最后的‘传承圣殿’。”
“传承圣殿?”巴图眼睛一亮,“里面有好东西?”
“或许。”陈七童的回答依旧简洁,“但更可能是……最后的考验,与责任。”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的通道豁然开朗。
三人踏出通道,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便是心志早已被接连变故磨砺得坚如磐石的巴图和顾青囊,也再一次感到了窒息般的震撼。
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广阔与宏伟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仿佛没有尽头,垂落着无数巨大如山脉、闪烁着星辰般光芒的冰晶簇,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散发着永恒的寒意。空间的地面,并非岩石或普通的冰层,而是一整块巨大无比、光滑如镜、呈现出深邃暗蓝色的……玄冰!冰面之下,隐约可见无数道粗壮如龙、缓缓流淌着的幽蓝能量脉络,它们如同大地的血管,汇聚向空间的中央。
而在那空间的中央,最令人瞩目的,是一座完全由某种透明如水晶、却又内蕴无数繁复玄奥银色符文的奇异冰块雕琢而成的……金字塔形祭坛!
祭坛高达百丈,共分九层,每一层都刻满了流动的银色符文,散发出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与圣教那污秽的寂灭祭坛截然不同,这座祭坛散发着一种纯净、神圣、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磅礴力量!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是这片冰原真正的核心与基石!
“这……这就是远古冰裔真正的圣殿吗?”顾青囊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敬畏,他感觉到自身那被陈七童暂时冰封的伤势,在这股纯净磅礴的力量气息影响下,竟然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舒缓。
巴图更是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身那点血煞之气,在这神圣威严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然而,陈七童的目光,却越过了那宏伟的祭坛,落在了祭坛顶端。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在祭坛的最顶端,第九层平台之上,静静地放置着一具……通体由万载玄冰打造而成的……冰棺!
冰棺古朴无华,没有任何装饰,却散发着一股比下方整个祭坛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凝聚了整片北疆冰原历史与意志的磅礴气息!那股“静滞”与“守护”的意韵,正是源自于此!
冰牙之契(虽然已失去灵性,但材质本身)在陈七童背后发出了微弱的共鸣。他心口那冰封魂核的搏动,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加速,与那冰棺产生了强烈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感应!
无需指引,陈七童迈步向前,沿着祭坛那光滑如镜、却无法阻挡他脚步的冰阶,一步步向上走去。巴图和顾青囊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紧张,连忙跟上。
攀登的过程异常顺利,仿佛这座祭坛认可了陈七童的身份。越是靠近顶端,那股古老的威压就越是强烈,但也越是让陈七童感到一种奇异的……亲切感。
终于,他踏上了第九层平台,站在了那具玄冰棺椁之前。
近距离观看,更能感受到这冰棺的不凡。棺椁晶莹剔透,可以模糊地看到内部似乎躺着一道身影,但那身影被浓郁的蓝色光晕所笼罩,看不真切。棺盖之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道浅浅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凹槽,那凹槽的形状……赫然与陈七童手中的冰牙之契,一模一样!
陈七童沉默地看着冰棺,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已失去灵性、却依旧与他心意相通的骨矛。他能够感觉到,冰棺之内,蕴含着一股难以想象的、精纯至极的冰裔本源之力,以及一段被冰封了万古的……记忆与传承。
是机遇,也是责任。
他没有犹豫,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冰牙之契,将其对准了棺盖上的那道凹槽。
“嗡——!!!”
整个祭坛,猛地一震!九层祭坛上所有的银色符文同时亮起,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一道粗大的、蕴含着无尽古老意志的银色光柱,自祭坛基座冲天而起,贯穿了整个地下空间的穹顶,不知射向何方!
与此同时,陈七童手中的冰牙之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自动脱手而出,精准地嵌入了那道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某种封印被打开的声响,自冰棺内部传出!
那厚重的玄冰棺盖,并未移动,而是从内部开始,如同冰雪消融般,变得透明起来!棺内那浓郁的蓝色光晕逐渐散去,露出了其中沉睡的身影的真容!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远古冰裔祭祀的华美服饰,以幽蓝色的冰蚕丝与星光般的银线织就,尽管历经万古,依旧光华流转。她的面容无法用世间的美丽来形容,仿佛集北疆冰原所有的灵秀与威严于一身,五官精致得如同冰雕雪塑,皮肤白皙透明,隐隐可见其下淡蓝色的血脉。她双目紧闭,长长的银色睫毛如同覆霜的松针,神态安详宁静,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而在她的眉心,一点与陈七童魂核颜色极其相似、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冰蓝色菱形晶体,正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散发出浩瀚如海的冰裔威压!这股威压,远比陈七童之前感受过的任何力量都要强大,甚至……超越了金丹的范畴!
“是……初代大祭司?!传说中引领冰裔、与狼神订立契约的‘冰魄圣女’——璃!”顾青囊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颤抖,他曾在最古老的残卷中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存在,竟然以这种方式,沉睡于此!
就在这时,那冰棺中的“冰魄圣女”璃,那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仿佛容纳了整片冰雪星空的眼眸!深邃,浩瀚,充满了无尽的智慧与沧桑,以及一丝……仿佛看透了万古轮回的疲惫。
她的目光,穿透了冰棺,直接落在了陈七童的身上。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欣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一段跨越了万古时空的意念交流,直接在陈七童的识海中响起,并非语言,而是纯粹的信息流:
“承载寂灭的旅人……平衡生死界限的冰骸……你,终于来了……”
“吾名璃,冰魄之裔的指引者,狼神契约的见证人……于此地沉眠万载,只为等待……最终的‘变数’……”
“幽冥非外来之敌,实乃此界光影背面,生死轮回不可或缺之一环……然,圣教妄图以众生之魂血,强行撕裂屏障,引‘深渊意志’彻底降临,扭曲轮回,化生为死,此乃灭世之祸,绝非正道……”
“远古之战,吾等未能彻底封印‘眼’,只能以七星之阵将其监视、隔离,并以自身为引,设下这最后‘净冰圣坛’,积蓄力量,以待时机……”
“汝体内之寂灭,非灾厄,乃契机……以冰封之姿,承载寂灭之实,或可……直面‘深渊’,寻得真正平衡之道,而非一味镇压或毁灭……”
“然,前路艰险,远超汝之想象……圣教背后,或有‘深渊意志’本身之推动……墨渊,不过傀儡……”
“接受吾最后之传承吧……‘冰魄圣心诀’,以及……掌控此‘净冰圣坛’之权柄……”
“以汝之躯,承吾之志……守护此界光影平衡,阻灭世之灾……”
随着这浩瀚的信息流,那冰棺中“冰魄圣女”璃眉心的那点冰蓝色菱形晶体,猛地脱离了她的额头,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陈七童的眉心!
轰!
陈七童只觉得一股远比“玄夷”传承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直指冰系法则本源的古老力量与知识,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他识海中轰然炸开!那冰封的魂核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剧烈地震荡、重组,表面的冰蓝色棱面变得更加复杂、玄奥,核心那一点绝对黑暗也似乎被注入了某种“秩序”的意韵,变得更加内敛而深邃!
同时,他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座“净冰圣坛”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牢不可破的联系!他仿佛成为了祭坛的一部分,可以调动其积蓄了万古的、浩瀚如海的纯净冰裔之力!
冰棺之中,“冰魄圣女”璃的身影,在传承完成的刹那,开始如同之前的玄夷一般,缓缓化作点点晶莹的蓝色光尘,升腾、消散。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淡淡微笑,最终彻底归于虚无。
唯有那嵌入棺盖的冰牙之契,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重新焕发出温润而强大的幽蓝光泽,自动飞回陈七童的手中。
陈七童紧闭双眼,全力消化着这最终的传承。他周身的气息,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蜕变!那非生非死的“静滞”状态似乎被打破了一丝,注入了一种更加灵动、更加威严的“神圣”意韵!
筑基后期巅峰……假丹……金丹门槛!
他的修为,竟然在这传承的洗礼下,一举冲破瓶颈,触摸到了金丹期的边缘!虽然尚未真正凝聚金丹,但其力量的质与量,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就在陈七童接受传承,气息暴涨的同时——
整个地下空间,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这一次,并非来自祭坛,而是来自……外部!
轰隆!轰隆!
恐怖的撞击声与能量爆炸声,从他们来时的冰晶通道方向传来!整个圣殿空间的穹顶开始簌簌落下冰晶碎屑!
“不好!是圣教的人!他们找到这里了!”巴图脸色大变,握紧了骨刀,冲到通道口戒备。
顾青囊也是面色凝重至极:“他们竟然能追踪到这里……看来,墨渊并未放弃!”
陈七童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冰晶之瞳中,此刻除了绝对的冰冷,更增添了一丝属于“冰魄圣女”的威严与神圣。他感受着外界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寂灭气息正在疯狂冲击着圣殿的防御,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传承已受,责任在肩。
他缓缓举起手中焕然一新的冰牙之契,矛尖直指震动传来的方向,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如同神谕,响彻整个圣殿:
“犯吾圣坛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