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肥胖的身躯陷在铺着狐皮的宽大座椅里,象一滩融化了猪油。
他刚刚享用过私人厨师所做的精致午餐,此刻他正眯缝着眼睛,盘算着接下来的娱乐活动。
他按了按桌角的铃铛,一名穿着不合身制服,面带菜色的文书小跑着进来,谦卑地躬着腰。
“去,催催银行那边,”沙昆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吩咐,“上个月放给老哈克家的那笔款子,利息该收上来了。告诉他,要是再还不上,他那点可怜的抵押品……哼,可就归公了。”
他所谓的“归公”,自然是落入他自己的口袋。
文书唯唯诺诺地点头。
“说起来,那个老头他是不是还有个漂亮的小女儿来着?”沙昆说着,还舔了舔嘴唇,“嘿嘿,如果他还不上款……”
文书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镇长大人此时的表情。
接着,沙昆挥挥手,象是赶苍蝇:“还有,去欢愉之巢一趟,跟老板娘说,上次送来的那两个太瘦,不经折腾。让她这次给我挑几个……嗯,丰腴点的,就说我需要新的秘书来协助处理镇务。”他脸上又露出淫邪的笑容,像苍蝇一样搓了搓肥厚的手指。
文书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依旧躬敬地应了声“是”,倒退着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喧嚣声,隐隐从窗外传来。
起初沙昆并未在意,只当是集市上刁民们又在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但这声音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最终,那些喧嚣汇聚成清淅的,愤怒的人声鼎沸,其中还夹杂着整齐的呼喊,似乎……就在他的办公楼下面?
“外面怎么回事?吵什么吵!”沙昆不满地皱起眉头,对着门口吼道,以为是守卫失职,让闲杂人等靠近了。
那名刚走到门口的文书也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沙昆费力地挪动他肥胖的身体,从舒适的座椅上站起来,踱到窗边,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厚重的丝绒窗帘,向下望去。
这一看,他脸上的慵懒和愠怒瞬间凝固,随即被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慌所取代。
楼下,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此刻已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许多都是他平日里看都懒得看一眼的,面黄肌瘦的镇民。他们手中举着简陋的棍棒,农具,甚至只是空挥舞着拳头,脸上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被压抑太久后终于爆发的愤怒。
而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赫然是那几个前几天被他象赶苍蝇一样打发走的“冒险者”,那个穿着残破盔甲的金发女骑士,那个戴着诡异鸟嘴面具的医生,还多了个浑身缠满血迹斑斑布条的疯子!
而领头那个黑发青年,正抬头望向他的窗口,眼神冰冷,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
更让沙昆心头巨震的是,站在那黑发青年身旁,正挥舞着手臂,激动地向人群呐喊的,正是那个他早就觉得碍眼,整天醉醺醺散布消极言论的前牧师,塞缪尔·格雷恩。
“镇民们!看看我们头顶这座奢华的宫殿,再看看我们食不果腹的孩子!”塞缪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极具穿透力。
“想想我们被关闭的教堂,想想我们被夺走的信仰!而沙昆,这头趴在丰穰镇尸体上吸血的肥猪,他却在这里花天酒地,用我们的血汗钱供养他的妓女!”
人群爆发出更加愤怒的吼声。
“他把圣物交给了怪物,换来了我们虚假的和平!”塞缪尔猛地指向窗口的沙昆,“他亵读了圣光,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沙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肥肉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斗。他看到了那个领头的黑发青年,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断裂的,沾满污秽却依旧能看出精致雕纹的镀金烛台。
烛台上半部分,那熟悉的教堂风格,在昏暗的光线下,象一记无声的惊雷,劈在了沙昆的心头。
楚隐舟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烛台高高举起,让所有愤怒的镇民都能看清。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镇长的罪行。
沙昆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浑身的肥肉都在抖动。
他明白了,这些家伙不仅从那个鬼地方活着出来了,还带回了证据!
“守卫,守卫!”他失态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进来!”
但楼下的人群,在那断裂圣物和牧师激昂话语的刺激下,已然化作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开始冲击办公楼那看似坚固的大门。
楚隐舟站在汹涌的人潮前方,目光依旧锁定着窗口那张惊恐扭曲的胖脸。他知道,这场与镇长的“谈话”,将以一种对方绝未料到的方式,开始了。
楼下愤怒的声浪如同实质般撞击着办公楼的石墙。沉重的木门在人群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闩扭曲,最终在一声巨响中轰然洞开。
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前厅。几名守卫试图上前阻拦,脸色苍白地举起手中的老式火枪。
“止步!你们这是叛乱!”守卫队长的呵斥声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蕾娜薇一步踏前,沉重的剑柄精准地敲在守卫队长的头盔上。“铛”的一声闷响,后者应声软倒。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圣骑士的威严。
楚隐舟则更快,左手燧发手枪已然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指向另一名想要动作的守卫眉心,眼神冷冽如冰。那守卫被他眼中的杀气与楼下汹涌的人潮所慑,冷汗流个不停,最终颓然放下了武器。
其馀守卫更是士气全无。面对被长期压抑的愤怒所点燃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民众,他们那点可怜的忠诚和微薄的薪水,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进行一场必败的战斗。他们要么被涌动的人流推开,要么干脆扔下武器,躲到角落,眼睁睁看着这股愤怒的洪流席卷而过。
“上楼!沙昆在上面!”
“让那肥猪滚出来!”
“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
人群呼喊着,在楚隐舟,蕾娜薇和塞缪尔牧师的引领下,如同汹涌的潮水,淹没了楼梯,冲上了二楼那条铺着厚地毯的华丽走廊。
楚隐舟一马当先,目光锁定那扇雕刻着谷物与牲畜图案的厚实木门,那是沙昆镇长“处理公务”的巢穴。
他没有丝毫尤豫,在无数镇民灼热目光的注视下,在压抑已久的怒吼声中,猛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在门板上。
“砰!”
门板应声而开,重重撞在内侧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办公室内,曾经奢华的景象依旧,但气氛已截然不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酒气和劣质香水的味道,而那个穿着绣金丝绸长袍的肥胖身躯,沙昆·格利尔镇长,此刻正蜷缩在他那张宽大的,铺着光滑兽皮的办公桌底下。
他试图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塞进那有限的空间,肥肉从桌椅的缝隙间挤出来,油光锃亮的头发散乱不堪,脸上毫无血色,只剩下极致的惊恐。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活脱脱就是屠宰场里一头感知到死亡降临,正在徒劳挣扎的肥猪。
楚隐舟在愤怒镇民的簇拥下,一步步走进办公室。他的脚步声在突然变得有些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淅。他穿过那些曾经像征体面的奢华陈设,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微微俯身。
他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张扬,只有一种冰冷的,带着讥诮的平静。他那柄刚刚逼退守卫的燧发手枪,此刻随意却又精准地抬起,冰凉的枪口直接抵在了沙昆那满是冷汗的额头上。
沙昆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哆嗦,整张脸的肥肉都猛地一颤,几乎要尖叫出来。
楚隐舟看着他这副丑态,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快意的冷笑。
“哟,我们又见面了啊,镇长大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戏谑的寒意,“之前来拜访,您可是日理万机,没空搭理我们这几个,狗屁圣骑士流浪汉,您当时是这么说的,对吧?”
他顿了顿,枪口轻轻在沙昆的太阳穴上碾了碾,感受着对方无法抑制的颤斗,语气依旧轻松,却字字如刀:
“看来这回,您总算有耐心,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听我们好好讲一讲道理了,对吗?”
在他的身后,是无数镇民燃烧着怒火与期盼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