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和王座是以绪塔尔的两个内核。
在耐祖克假死返回以绪塔尔之后,他便和斯卡纳达成了微妙的默契,从此耐祖克放弃了在白塔的身份,转而坐在了王座之上,并将王座传给了自己的侄子。
而斯卡纳则是一直担任着白塔的首席,在他休眠的时候则另有人代理。
这种二元结构在以绪塔尔持续了数千年,在此期间,雨林之中的以绪塔尔避过了暗裔战争、乌祖尔大征服、卡玛维亚内战、破败之咒以及最为致命的符文战争。
毋庸置疑的,以绪塔尔是一个幸运的国度,似乎符文之地的纷争从未波及到这片雨林,他们遗世独立,静静地注视着外界的一切,然后带着自矜的口吻,用自己的史书记录着符文之地的历史。
然而,随着符文战争的结束,在最近的一个千年里,符文之地的整体环境渐渐趋于和平一虽然脱胎自诺克希帝国的诺克萨斯从来都没有停止自己征服的脚步,但较之曾经的那些可怕的战争,诺克萨斯的征服在以绪塔尔人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当危险越来越遥远,以至于那些几乎毁灭了这个世界的纷争最终都变成了书籍之中的冰冷文本,以绪塔尔终于渐渐失掉了他们居安思危的谨慎。
没有了敬畏之心的新生代们,开始不甘于困守在雨林之中,越来越多的以绪塔尔人开始渴望走出雨林,渴望更加广阔的空间。
最开始因为那些经历了符文战争的人还在,所以任何抱有这种想法的人都会被迅速压制,前辈会在狠狠地教训他们之后,告诉这些后生,自己尚且不敢涉身其中,你这种水平的小家伙,还是老老实实蹲在雨林里面吧!
于是,一代一代地,以绪塔尔的保守者们,开始依靠着自身的力量而非事实,压制那些野心勃勃的后辈。
而随着符文战争结束的又一个千年过去,没有了实际上的外部威胁,以绪塔尔的元素文明终于出现了衰退的迹象。
上位开始渐渐依靠时间而非能力,于是白塔的风格日趋保守;王座虽然控制着整个王国的行政,但却因为没有外部威胁而不得不面临日趋严重的分离主义————
于是,不管是白塔,还是王座,都颇有那么几分江河日下的意味。
直至五十年前,一批渴望功勋、渴望早一步登上高位的年轻元素使们,不满于白塔保守的战略,选择了冒险叛乱,希望清扫掉那些碍眼的老家伙,掌握白塔的权力。
这是育恩塔尔的第一次内部武斗,保守和激进的两翼彻底撕破了面皮,于是,本就有了裂痕的以绪塔尔社会,如今更是陷入了极端的分裂。
叛乱之后,白塔为了安抚其他年轻人,不得不采取了相对宽容的惩罚策略,并吸纳了一部分激进派进入白塔,分润权力以拉拢那些年轻有为的元素使。
而由于白塔内的位置有限,育恩塔尔不得不缩减村庄内的元素法师数量,减少没有后台的元素使席位,这样一来,整个以绪塔尔的分裂倾向便更加明显。
王室对此颇有微词,当时的元素王、奇亚娜的祖父甚至大规模扩建了宫廷法师的规模,白塔和王座的关系一度非常紧张。
但最终,王座终究没能抵抗白塔的压力一双方终究是实力说话的,白塔虽然腐朽,却终究是个元素法师的组织;而王座早就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变成了一群纯粹的、混吃等死的垃圾。
于是,白塔渐渐压倒了王座。
奇亚娜的政变看起来非常顺利,顺利到甚至有点儿戏的地步。
但这种顺利的背后,是多方人员对于现在以绪塔尔局势的不满,激进的元素法师们不认可保密策略、宫廷法师希望获得更高的地位、王室手中的权力几乎被消耗殆尽、育恩塔尔越发保守————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最终让奇亚娜得以趁着皮尔特沃夫人的外患,完成了一次精巧的政变。
而这一切,都并不在斯卡纳的所知之中。
上一次斯卡纳完全清醒的时候,还是符文战争结束的五百年后一一也就是五百年之前。
那时候的以绪塔尔一切欣欣向荣,全国上下都认可保密的战略,白塔和王座的两个内核看起来是那么的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所以斯卡纳才会安心休眠,靠着这种方式尽可能延长自己的生命。
虽然自那之后,他偶尔也有醒来的时候,但每一次醒来,也只有育恩塔尔的代理首席知道,而每一次在代理首席的嘴里,以绪塔尔都是蒸蒸日上的。
很难说是代理首席本身就这么认为,还是他们在忽悠斯卡纳—总之在他沉睡的这五百年里,斯卡纳自己以为以绪塔尔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哪怕有时候他在半梦半醒之际,会听见些关于反对保密法的窃窃私语,会听见一些来自于地下深处的切切查查,斯卡纳也会认为那不过是自己梦中的幻想。
直到这一次,他被卡莎惊醒。
最开始,斯卡纳只是愤怒于虚空的放肆一他虽然并未亲自参与到艾卡西亚战争中,但对于虚空的入侵却相当了解,所以在愤怒之馀,他也怀有极高的警剔性。
尤其是在听说有人要结束保密策略的时候,他更是拿出了虚空威胁的例子,想要驳斥这种愚蠢的想法。
然而,随着卡莎第二次出现,并且把他引走了,等他回头却发现白塔的元素之力被几乎抽取一空————
好了,这下子斯卡纳完全清醒了。
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在斯卡纳看来,这就是外来者的阴谋一—他们阴谋要把以绪塔尔也拖入到符文之地的纷争之中!
所以,他愤怒地进入了王宫,并撕破了白塔和王座的默契,直接向奇亚娜发难:“这就是你信赖外来者的代价!”
面对着斯卡纳的指责,奇亚娜人都惜了。
怎么忽然之间,一个大家都以为死掉了的老古董忽然出现,然后义正辞严地指责自己“沟通外敌、祸乱以绪塔尔”?
至于说斯卡纳拿出来的那些证据————
不是,这也能算是证据的么?
说实话,在意识到了迪恩迟迟未归的时候,奇亚娜的确心怀不满。
可最后她得到的结论却是,迪恩只是抽走了白塔的元素之力、用了一下维达利安织机和元素梭一在奇亚娜的角度看,这完全算不得什么问题。
帮助自己策划一场政变,换取使用一下维达利安织机和元素梭,这完全没问题啊!
这时候迪恩的消失,已经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急流勇退”信号了,哪怕是奇亚娜这种政治新手,也明白这时候追究迪恩毫无意义。
至于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虚空生物————
她更是一个字都不信一绝对是斯卡纳老糊涂了,被迪恩先生真当成蝎子遛,所以恼羞成怒了。
对奇亚娜而言,迪恩就算不告而别,那也是自己人;而一上来就挑战元素之王威严的斯卡纳,将就算是白塔的缔造者,也不应该如此无礼。
所以,面对着斯卡纳直接的指责,她当即怒喝出声。
“对元素之王保持尊重!”
斯卡纳气笑了。
人生苦短,长生的斯卡纳见证了无数人的生死循环。
其中有耐祖克这样令他尊敬的,也有很多虽然平凡却让斯卡纳感觉温馨的。
至于奇亚娜这种一上来就大呼小叫,对自己殊无尊重的————显然要加以惩戒。
于是,斯卡纳举起了自己的钳子,想要让奇亚娜冷静一下。
而面对着斯卡纳明显的威胁性举动,奇亚娜毫不尤豫地选择了最激烈的反击她脑后悬浮的元素内核猛然膨胀,并化为了一根巨大的钉刺,高高地砸向了斯卡纳。
在奇亚娜看来,她也需要给予斯卡纳一点小小的教训,告诉这个老家伙,到底什么是尊敬!
然后,在奇亚娜错愕的目光之中,她以菁纯元素作制造的元素内核所化钉刺,砸在了斯卡纳背甲上之后,只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凹陷,便被弹开到了一旁。
就————就这么被弹开了!
奇亚娜傻眼了。
在她看来,自己是以绪塔尔千年未有的奇才,在二十岁的年纪便成为了大元素使,并制造了自己的元素内核,哪怕是白塔的代理首席,她其实都不放在眼里。
虽然初见迪恩的时候,迪恩总令她看不清深浅,但即使如此,迪恩却依旧保持着尊敬,而且在她突破为大元素使后,态度越发谦卑————
种种情况叠加之下,她的信心已经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哪怕见到了斯卡纳,哪怕感受到了对方所携的澎湃元素之力,奇亚娜也笃定自己能和对方碰一碰!
但奇亚娜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有多么可笑。
迪恩对她保持尊敬,是希望她能够成为帮助迪恩打开白塔的钥匙一而阻止了迪恩直接硬闯白塔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斯卡纳。
实际上,如果不是半途遇见了墨菲特,并从他那里得知了白塔范围内元素状态异常,墨菲特也不好进入的话,迪恩来到了以绪奥肯之后,恐怕会尝试着直接硬闯白塔。
迪恩态度的躬敬,再加之白塔那些熬资历大元素使的孱弱,让奇亚娜对于自己的实力产生了巨大的误判,实际上,她并不知道的是,耐祖克在二土岁的时候,不仅已经是大元素使了,而且已经离开了以绪塔尔,并在恕瑞玛城声名鹊起了。
奇亚娜的惊才绝艳,其本质上更接近于以绪塔尔末法时代的幼儿园园长。
至于斯卡纳————
哪怕是现在的迪恩,带着四个“成长期”暗裔,都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
骄傲如耐祖克,也要对他保持尊敬。
双方真正动手,结果就是奇亚娜拼尽全力无法破防,而斯卡纳最棘手的问题就是不能弄死这个小人儿。
“你反省吧!”斯卡纳最终还是探出了一根尾巴,抵在了奇亚娜的身上,“在此好好地谶悔!”
随着尾巴上的蛰针刺破胸膛,奇亚娜整个人被完全压制,这一刻,她引以为傲的元素之力被彻底晶化,无法调遣,她整个人只能徒劳而呆滞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如雕像一般注视着斯卡纳。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停滞了,在场的所有人惊骇地看着面前的一幕,不管是贝亚尔,还是宫廷法师,又或者还被捆着的先王陛下,都陷入了失神。
片刻之后,奇亚娜的父王发出了兴奋的叫喊。
“就是这样,斯卡纳阁下,你就应该教训这个悖逆之徒—一—呃!”
似乎是觉得他太过嘈杂,又或者认为这家伙窝囊得没有资格掌握王座,斯卡纳分出了第二支尾巴,让他也陷入了被压制的晶化状态。
这下好了,没人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半晌之后,斯卡纳终于收回了自己的尾巴。
奇亚娜很快恢复了正常,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满面都是惊魂未定的惊骇一在被斯卡纳压制之后,她的世界观都崩得粉碎,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只有元素被晶化之后的无尽恐惧。
至于她的父亲————虽然斯卡纳并未用力,但从他的状态来看,恐怕还需要等待几天才能恢复过来。
“收起你的骄傲,小人儿。”斯卡纳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居高临下,但落在奇亚娜的耳朵里,却莫名地多了几分谆谆教导的意味,“我曾见到太阳圆盘升起,也闻到大地开裂的酸涩;我曾听闻暗裔痛苦的哀嚎,也曾接触符文爆裂的灼热—漫长的岁月告诉我一个道理。”
奇亚娜呆滞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永远不要觉得你自己有多了不起。”斯卡纳晃了晃自己的钳子,“小心,低调,才能让以绪塔尔长存——成为王座的主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那代表着你需要带领以绪塔尔,稳稳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