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省的七月,流火铄金。
平中粮仓案和国资委王国俊案相继查处带来的震动,在省委省政府的强力定调和王江涛等人的妥善处置下,渐渐趋于平复。
但水面之下,因这两起案件而搅动的暗流,却并未完全停歇。
省委常委会专题会议后,王江涛按照会议精神和自身思考,迅速行动起来。
他牵头组织省发改委、省国资委、省粮食局、省审计厅等部门,密集召开了一系列专题会议,研究制定和完善相关领域的监管制度和长效机制。
在省政府一号会议室,关于《汉江省省属企业境外投资监督管理暂行办法》的讨论正激烈进行。
“王省长,我认为对境外投资的额度审批权限,还是应该适当上收,比如超过五千万美元的项目,必须报省政府常务会议审议。”
省国资委新任主任黄明远谨慎地提出建议,他是从外地调任的干部,作风颇为稳健。
省发改委分管外资的副主任则有不同意见:“黄主任的意见固然是出于审慎,但现在我们鼓励企业走出去参与国际竞争,审批环节过多时间过长,可能会错失市场机遇。”
“我认为关键是加强事中事后监管和风险提示,而不是一味卡紧事前审批。”
王江涛认真听着双方的争论,在本子上记下各方观点。
他没有急于表态,等大家都充分发表了看法后,才沉稳开口。
“同志们,讨论的焦点,其实是如何把握好发展与监管的平衡点。既要给企业走出去的自主权和积极性,又要确保国有资产安全,防止走出去变成走丢。”
他拿起面前的暂行办法草案:“我看这个办法的基本框架是好的,体现了从严监管的要求。”
“但在审批权限上,可以尝试创建负面清单+分类授权的模式。”
“对主业范围内的境外投资项目,按额度分级授权给企业董事会和国资委。”
“对非主业投资、特别是高风险国家和地区的投资,实行更严格的审批。”
“同时,要强化投资项目的可行性论证和第三方评估,落实投资决策终身责任追究制。”
他环视众人,语气加重:“归根结底,制度是基础,执行是关键。”
“再好的制度,如果执行不到位,也是一纸空文。”
“国资委要切实履行好出资人职责,瞪大眼睛,拉长耳朵,不能当甩手掌柜。”
王江涛的这番总结,既吸收了双方意见的合理成分,又提出了更具操作性的思路,与会人员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类似的会议在七月初开了好几场,相继出台了关于加强粮食储备安全、规范省级财政性资金投资项目管理等多个文档。
王江涛力图通过建章立制,将权力关进位度的笼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七月中旬的一个晚上,王江涛在家中和周绘敏、儿子王金山一起吃晚饭。
王金山即将升入高三,学业压力很大,但饭桌上还是兴致勃勃地跟父亲讨论着国际时事。
周绘敏看着父子俩交流,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不时给两人夹菜。
就在这时,王江涛的手机响了。
是裴一泓打来的。
“江涛,没打扰你吃饭吧?”裴一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
“没有,裴省长,您说。”王江涛放下筷子,走到书房。
“刚接到安邦书记从京城打来的电话。”裴一泓顿了顿。
“他提醒我们,汉江连续查处大案,虽然彰显了省委的决心,但也可能引起一些不同的解读,甚至有人会在上面做文章。”
“他让我们注意把握节奏,稳定是最重要的,尤其是临近年底,各种会议密集,更要确保不出大的乱子。”
王江涛心中一凛。
赵安邦身在京城,信息灵通,他的提醒绝非空穴来风。
“裴省长,我明白。我们抓案子、建制度,都是为了汉江更好的发展,绝不是为了搞什么运动式执法。”
“我会注意工作方式方法,确保各项工作平稳推进。”
“恩,你心中有数就好。”裴一泓语气缓和了些。
“安邦老书记也肯定了你这段时间的工作,认为你展现了很强的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
“他让我们放手干,但也要如履薄冰。”
挂了电话,王江涛沉思良久。
赵安邦的提醒,让他意识到,身处他这个位置,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
成绩有人看着,问题更有人盯着。
“爸,菜都快凉了。”王金山推开书房门,探进头来。
“来了。”王江涛收起思绪,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回到餐桌。
他不想让工作中的纷扰影响家庭的温馨生活。
周绘敏细心地看着他,轻声问:“没事吧?”
“没事,工作上的事,都处理好了。”王江涛夹起一筷子菜,笑着说道。
他不想让妻子担心。
但周绘敏何等了解丈夫,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就能看出端倪,只是体贴地没有多问。
七月底,一年中酷热的时候。
王江涛接到汉东刘省长打来的电话,邀请他周末到邻省一处避暑山庄小聚,说是几个老朋友私下聊聊,高育良也在。
刘省长在电话里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寻常的叙旧。
但王江涛敏锐地感觉到,这次聚会恐怕没那么简单。
刘省长如今是省委书记赵立春之下的二号人物,高育良则是三号人物,两人都是日理万机,怎么会突然有闲情逸致单纯邀他避暑?
他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
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理由拒绝。
于公,加强与邻省和兄弟省份领导的交流,对汉江工作有利。
于私,刘省长毕竟对他有知遇之恩,高育良也是大学老师,情谊非同一般。
周末,王江涛只带了秘书和司机,轻车简从,前往位于两省交界处的翠云山避暑山庄。
这里山高林密,气候凉爽,是不少领导干部夏季休养的去处。
在山庄一处幽静的院落里,王江涛见到了高育良和沙瑞金。两人都穿着便装,气度从容。
“江涛来了!”刘省长笑着迎上来,亲切地拍了拍他的骼膊。
“几个月不见,气色不错嘛!看来汉江的水土还是养人啊。”
“刘省长,您也是风采更胜往昔。”王江涛躬敬地回应,又转向高育良,与他用力握手。
“高书记,别来无恙!”
高育良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笑着说道:“江涛,你现在可是比我和刘省长都忙啊,想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听说你前段时间又干了件大事,把粮仓里的耗子一锅端了。”
三人寒喧着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秘书和工作人员早已备好了清茶和水果,然后识趣地退到远处。
闲聊了几句天气和各自近况后,刘省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看似随意地切入正题:“江涛啊,汉江最近动静不小啊。”
“安邦书记高升京城,你又是抓粮仓,又是清国资,雷厉风行,让人印象深刻。”
王江涛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