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臻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谢枝云惊惶道:“他们不信就算了,我们先走,赶紧撤。”
“不能走!”江臻断然否决,“此刻抛下二殿下与贵妃独自逃生,若无事便罢,一旦殿下和贵妃真有闪失,我们这些提前逃离的,定会得个护驾不力的罪名,你们身后的家族都可能被牵连。”
她沉默了一下,缓声道,“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立刻调动在场所有可用之人,组织起来,形成铁桶防御阵势,固守待援。”
苏屿州压低声音:“可,贵妃和殿下都在此,我们擅自布置防卫,这……形同僭越,往严重了说,与谋逆何异?”
“所以需要一个人去说,一个他们能相信的人去说!”江臻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屿州,“二狗,苏家的清誉,原身的才名,就是你此刻最大的筹码……”
裴琰叹了口气:“我这是被原身连累了,说啥都不会有人信,二狗,论口碑,真的还得是你。”
谢枝云道:“二狗,我们都是你的后盾,你只管去。”
苏屿州:“……”
他肩上瞬间仿佛压下了千斤重担。
他平时连上朝都战战兢兢,现在让他去跟贵妃和殿下说这些?
可对上同伴信任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臻姐,你先跟我讲一遍……”
二皇子此刻被仅剩的护卫围在中间。
他方才虽然并未受伤,但显然受了惊,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坐在主位上,沉着脸思索着什么。
突然,响起一个疏朗的声音:“二殿下。”
二皇子看到是苏屿州,神色稍缓。
他深知苏家在朝中的地位,也知苏屿州是年轻这一代官员清流中立派的标杆人物,从前在国子监时,无论是已故的太子还是他自己,都曾试图拉拢,但苏屿州始终不偏不倚,只做学问。
对苏家,他内心存着几分敬重。
“殿下,微臣方才细思,觉得此事疑点甚多。”苏屿州开口,“第一,这些刺客很明显对梅园地形极为熟悉,若真是为了逃命,西侧山林或北面河道,岂非是更佳选择?”
“第二,方才刺杀虽凶猛,但当御林军大队赶来时,残馀刺客骤然收力,迅速溃散,只留下几名死士断后赴死,死士应当是战至最后,力求最大程度造成杀伤,而非这般……虎头蛇尾。”
“第三,臣再大胆推测,当年……肃王因与当今皇上夺嫡,失了生育之能,怕是心怀怨怼,当年先太子,去得突然,如今皇上子嗣凋零,唯二殿下最为出众,若殿下再出事,大夏朝恐失后继之人……”
苏屿州一口气说完。
整个人紧张不安到了极点。
而二皇子,浑身震动。
他与苏屿州从小就认识,二十多年了,这是头一回,他听苏屿州一口气说如此长篇大论。
他还听见了一句,他一直想听的一句话——
父皇膝下,唯他最为出众。
苏屿州之言,那肯定就是苏家的意思。
虽然苏家从未明言站队,不过现在,他已经读懂了苏家的意思。
他还以为是老三谋逆。
原来竟是肃王么?
二皇子起身:“苏爱卿,你认为接下来该当如何?”
苏屿州恳切道:“当务之急,是立刻收拢人手,据险而守,等待援军或张指挥识破诡计回援。”
二皇子开口吩咐:“传本殿命令,所有人听苏公子调……”
“殿下且慢!”苏屿州却突然拱手,“殿下,臣乃一介文官,于兵法布防实是纸上谈兵,如此紧要关头,万不可因臣之短误了大事。”
二皇子蹙眉:“那依你之见?”
这场赏梅宴,邀请的主要是勋贵之家的贵妇闺秀,大多是文人之家,武将基本上不在,这种时候,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让谁来担此大任。
苏屿州朗声道:“臣举荐镇国公世子,裴琰,他对兵事颇有见解,由他主持布防,最为合适。”
“裴琰?”
二皇子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让臭名昭着的纨绔子弟来布防?
旁侧一直安静倾听的齐贵妃也忍不住开口:“苏公子,本宫早听闻你与裴世子近来交好,化干戈为玉帛乃是好事,但此事关乎殿下安危,岂能儿戏?”
“方才张指挥欲追击时,是裴世子第一个站出来指出此乃调虎离山,臣亦是受他提醒才细思其中关窍。”苏屿州声音清透,“镇国公祖上乃开国名将,军功赫赫,兵法谋略世代传承,裴世子身为嫡系血脉,耳濡目染,岂会真的一无所知?”
二皇子与齐贵妃对视一眼。
最终,二皇子开口:“裴琰,上前听令!”
裴琰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一个箭步上前。
他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同时也有紧张。
此乃危急存亡之时,若胜了,他从此扭转风评,若失败了,他将一败涂地。
但他不怕。
他身后有人。
二皇子盯着他,沉声道:“本殿命你,全权负责此地布防,务必护得贵妃与众人周全,可能做到?”
“裴某万死不辞!”裴琰声音洪亮,随即转身,大声道,“所有勋贵官员听令,即刻将你们各自府上的护卫府兵,全部集中到此处!”
在场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
本来,所有人都还处在劫后馀生的惊惶之中,突然裴琰喊这么一嗓子,吓得大家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裴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二殿下居然信了他的话,难道刺客真的还潜伏在四周吗?”
“天,还有刺客,在哪,怎么办……”
“方才就是我家护卫拼死护着我,我、我不交出去……”
“他一个纨绔,懂什么布防?”
“……”
说什么的都有。
就是无人上交各自府上的护卫。
谢枝云皱起眉。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磨磨唧唧的,要是刺客杀过来了,所有人都得死。
她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被傅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你是傅家的希望,将军府的府兵必须优先保证你的安全,不可冲动……”
“母亲,你最好了嘛母亲……”谢枝云搂着傅夫人的手臂,撒娇,“要是刺客真的冲来了,光靠这几个人也护不住,还不如大家的人都集中在一起……”
她努力说服傅夫人。
但傅夫人丝毫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