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石后空间逼仄。
这狭窄的空间,这危难时刻的独处,让俞昭有些怔愣。
他竟忆起了多年前的事。
那是一个雨天,他还是个贫寒书生,她亦未嫁,两人在山间遇雨,也是这般躲在一处狭窄的山洞里。
她穿着粉色衣衫,头戴着山间刚开的花,是少女最美的容颜。
那一刻,他动心了。
后来,渐渐熟识,到了谈婚论嫁,可他母亲不喜江臻,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暗示岳父岳母给一间铺子做陪嫁,这才得以与江臻成婚。
往昔的温情是真的。
而今他的疏冷,也是真的。
“阿臻……我知道,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难得的二人空间,哪怕外头刀光剑影,俞昭内心的情绪也忍不住倾泻而出。
“是我利欲熏心,贪图侯府助力,冷落了你,也……委屈了叙哥儿,我知道是我的错,等我真正的在朝堂安定下来,我会……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到你该在的位置。”
江臻笑了一下,声音冷得象冰:“那盛菀仪呢,俞昭,你对不起我,难道就对得起她了吗?”
俞昭一愣,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提起盛菀仪。
他缓声道:“阿臻,你在意她做什么,她与你不同……”
在他心里,盛菀仪是权衡利弊的选择,是仕途的阶梯。
而江臻,是他年少时,曾倾心对待的人。
就在这时。
杏儿和桃儿寻了过来,大声喊道:“夫人,刺客杀过来了,快随我去那边!”
桃儿一把抱住江臻的肩膀,护着她躲避刺客……
混乱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在大量的御林军赶到后逐渐平息下来。
江臻从安全的太湖石群阴影下走出来。
方才还是一片富贵风流的景象,此刻已是满地狼借,精致的案几翻倒,美酒佳肴与破碎的瓷片混合在一起,溅上的鲜血显得格外刺目。
不少衣着华丽的贵妇名媛瘫在地上哭泣着。
好在御林军来得及时,主位上的二殿下和齐贵妃并未受伤。
被当场擒获的几名刺客,被御林军死死按在地上。
齐贵妃厉声道:“给本宫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指使你们前来刺杀……”
一席话尚未落音。
那几名刺客竟齐齐咬碎了口中预藏的毒囊,转眼间便口吐黑血,气绝身亡。
竟是死士!
二殿下的脸沉了下去。
能养得起死士的人,来历怕是不简单。
这时,一名护卫跑过来禀报:“二殿下,东南方向发现一伙贼人正往山林逃窜!”
负责此次赏梅宴的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姓张,他立刻抱拳请命:“末将请命,即刻率精锐追击,绝不能放走一个逆贼!”
江臻眉头一皱。
刺客既然派出了死士,如此周密狠绝,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逃窜路线,还恰好被人发现?
这未免太刻意了些。
她看向正好走过来的裴琰:“你怎么看?”
别看裴琰一副纨绔样子,但这一个多月来,他熟读了江臻写的兵法邪修手册,还在镇国公书房偷拿了几本大夏朝的兵法要义,肚子里算是有点东西了。
本来他没多想。
但江臻一问,他就认为对方此举必有深意。
他立即沉声道:“这太象调虎离山了,刺客主力或许根本就没想逃,真正的杀招,可能还藏在附近……对吗臻姐?”
江臻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臻姐夸他了哈哈哈……裴琰大喜,随即心头一紧,立即朝张指挥使大声喊道:“且慢!”
他一开口。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扫过来。
不少人一见是臭名昭着的裴世子,立即皱眉,不知这种时候,他跳出来做什么。
“此事恐有蹊跷!”裴琰十分有信心,拔高声音道,“东南方向地势开阔,利于追踪,贼人既为死士,行事岂会如此不密?”
他话音刚落,平日里总跟在他屁股后头混的大理寺卿之子,姚文彬,虽不明所以,但也习惯性地跟风喊道:“裴世子说得对!”
姚夫人一把将儿子拽回来,低声斥道:“混帐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张指挥冷冷看向裴琰:“裴世子,你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懂得什么军国大事,休要在此扰乱军心,贻误战机!”
镇国公夫人白氏见状,连忙上前:“琰儿他年少无知,信口胡诌,绝无他意,二殿下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这话看似赔罪,实则承认了裴琰顽劣胡言。
裴琰不去反驳张指挥,而是直接看向二皇子:“死士若真想突围,多的是办法,聚集一处,暴露行踪,引我军去追……这分明是故意示弱,行调虎离山之计,一旦主力被引开,徜若林中另有伏兵,或者有高手潜伏左近,骤然发难,二殿下和贵妃娘娘安危何人保障?”
“够了!”端坐于上的齐贵妃出声打断,她面带愠色,“裴琰!本宫念在镇国公府满门忠良,对你一再容忍,你平日胡闹也就罢了,如今国之大事,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再敢多言,休怪本宫不讲情面!”
太子早死多年。
皇上迟迟不新立储君。
她很急。
如今有叛军送上门来,正好为二皇子挣下这份平定叛乱的头功,岂容一个纨绔子弟在此指手画脚,拖延时间?
二皇子淡淡挥了挥手:“母妃息怒,张爱卿,速去!”
张指挥得令,随即大手一挥,点齐麾下最精锐的人马,浩浩荡荡朝着东南方向追去。
转眼间,宴会场地的内核护卫力量几乎被抽调一空,只剩下少量侍卫,以及惊魂未定的宫女内侍,开始战战兢兢地收拾残局。
裴琰快气疯了。
他学了那么久的兵法,好不容易有一次学以致用的机会,竟被张指挥和众人当成儿戏,如此轻视!
这种有力使不出、有理说不清的感觉让他憋屈得要爆炸。
苏屿州和谢枝云也凑了过来。
谢枝云一脸惊疑:“王二火,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废话,我天天啃兵书容易吗我?”裴琰压下火气,“臻姐也是这么认为的!”
苏屿州和谢枝云再无半分怀疑。
因为,在他们这个小团体里,江臻的判断几乎就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