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菀仪嫁进俞家两年。
这期间,她办过的宴会屈指可数,老太太寿宴,一年一度的春日宴,就这么几场罢了。
她从前是盛家女,参加的皆是高门望族的盛大宴会。
而今成为俞家妇,即便俞昭是状元,每回办宴会,能请来的也多是五六品官员的家眷,总让她觉得这宴会的规格太低,配不上她的出身和手腕。
是以,她只能在各种细节上力求尽善尽美。
从席面菜式的精巧,到厅堂的布置,器皿的选用,乃至庭院里开得正盛的晚菊,无一不彰显著她的品味与用心。
厅中坐着的夫人们议论着
“俞夫人这菊花宴办得别致,瞧这蟹粉酥,做得比醉仙楼的还地道。”
“可不是嘛,这厅里布置得也雅致,尤其是这几盆绿菊,难得一见,可见俞夫人费心了。”
“我发现,这俞家内里的规矩和排场,完全不输那些积年的高门。”
“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小姐,这办事的手段,就是不一样……”
俞老太太脸上极有光彩。
盛菀仪笑容优雅。
她时不时看一眼宴厅门口。
果然,不多时,周嬷嬷领着江臻跨过门坎,走了进来。
俞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来干什么,谁让她来了,田妈妈,快把她叉出去,免得丢人。”
田妈妈一脸苦笑。
大夫人都进来了,再叉出去不是更引人遐想吗?
盛菀姝讥笑一声:“大姐,我就说了吧,她一定会来,这种场合,她可不得来显摆一下原配的身份?”
她吩咐身后的丫环,“小碟,去,引俞府大夫人就坐。”
她身后立即走出一个小丫环。
小碟朝下头走去。
这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江臻身上。
“这位,是俞府大夫人?”
“大夫人就是府上的原配夫人,杀猪匠的女儿呢。”
“原配与平妻同时出现,这后宅可真热闹。”
“俞家宴会嘛,原配出面待客应该的……”
在众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小碟穿过宾客席,走到了江臻面前:“大夫人,请随奴婢这边入席。”
她一个丫环,本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可是,当她行至江臻面前站定时,顿时一片惊诧声响起。
“这丫环的衣服……”
“竟和俞大夫人穿得一样!”
“这、这……成何体统!”
盛菀姝的嘴角扬起,眼中满是得意。
她就是要让江臻在众目睽睽之下,身份与丫环等同,沦为全场的笑柄,看这江氏以后还敢不敢再出现在人前。
所有人看一眼丫环,再看一眼江臻。
若是寻常人,早就羞愤欲死,掩面而走了。
江臻目光平静地扫过侍女小碟。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而是浮现出讶异,她漫步穿过宾客,开口:“盛三小姐。”
这一声不高不低,却成功让所有人的视线,随之落在了盛菀姝脸上。
“早闻忠远侯府是京中勋贵望族,最是讲究规矩礼法,只是今日看来,似乎有些名不副实?”她笑了笑,“登门赴宴的婢子,这身的衣裳用料倒是别致,知道的人,会说一声忠远侯府对下人宽和,允许下人逾越规制……不知道的人,怕是得说,你们侯府治下不严,纵得奴仆没了尊卑上下,竟穿这等款式的衣裳。”
盛菀姝猛地起身。
她早些天就让周嬷嬷将江臻的衣裳款式全都画了下来,特意命人赶制出来,让身边的丫环一人一套穿上,为的就是让江臻丢人。
她确实疏忽了款式。
因为,这是当家夫人才能穿上身的款式,丫环没这个资格。
她正想辩驳几句歪理。
可江臻丝毫不给她机会:“盛三小姐年纪尚小,年少天真,婢女才敢如此大胆失礼于人前,平白带累了你们侯府清誉……好在,今日是在我俞家,大家都有些来往,自然不会与外传,若他日在外头也如此率性而为,冲撞了其他更重规矩的府邸,那可就真是不美了。”
盛菀姝的脸色黑沉到了极点。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江臻字字句句都扣着礼法二字,她根本无法反驳,强行掰扯,只会显得她不懂规矩,连累家门。
宾客们交换眼神。
“看来是这位盛三小姐故意为之。”
“她是想羞辱原配,给侯门这个平妻撑场子吧。”
“这哪叫撑场子,分明是闹笑话,据我所知,这位三小姐尚未议亲吧……”
“……”
俞老太太重重放下酒盏。
她老人家十分不满的看向盛菀姝。
这侯府三小姐,也太不知轻重了,居然敢在俞家的宴会上,故意叼难江氏。
若不是江氏反应快,那么,是不是俞家要被这么多人笑话了?
盛菀仪眸光极冷。
她是知道三妹这些动作的,她只担心过江氏会不会愿意来宴厅,怕白忙一场,从未想过,江氏竟这般利落的破了局。
反而,让侯府千金沦为笑柄。
“你还愣着做什么!”盛菀仪冷眼看向小碟,“滚下去。”
小碟连滚带爬下去了。
江臻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宴会上,主人家的席位处。
她对这场宴会并没什么兴趣。
但。
总有些人,想踩在她头上。
她不是要争,而是替原身正名。
她立在了盛菀仪身前。
盛菀仪浑身的毛孔警剔张开,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怪方才盛家三小姐能做出那等荒唐事,原来根源在此,盛家的嫡长女,似乎也忘了最基本的规矩。”
江臻一副清淡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无异于在戳盛菀仪的肺管子。
“一个平妻,怎可安然端坐主母之位,即便暂代掌家之职,如今原配正妻已至,也该即刻起身让位,而非如此心安理得,安坐如山。”
盛菀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巨大的羞辱感让她浑身微微发抖,却碍于场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盛菀姝恨不得甩江臻一嘴巴。
俞老太太难以置信的站起身:“菀仪为筹备此次宴会劳心劳力,坐于此位方便照应宾客,不过是个座位而已,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