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光微亮。
江臻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发间仅插着一支素银簪子,便带着杏儿前往俞府门口。
一辆悬挂着辅国将军府徽记的马车已经静静等侯在那里,孔嬷嬷站在马车边上,躬敬的请江臻上车。
正要登车之时,身后突然传来车轱辘的声音。
江臻回头看去。
只见俞老太太和俞薇静匆匆赶了出来,身侧是盛菀仪陪嫁的马车,也算是华贵。
老太太陪着笑道:“我这闺女婚事刚定下来,我想着,也该去广济寺上上香,既然同路,那便一起吧。”
孔嬷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家少夫人只邀请了俞夫人,这俞家老太太和小姐分明是想厚着脸皮攀附。
但广济寺广纳香客,也不好不许旁人去。
孔嬷嬷淡声道:“俞老太太请自便。”
上了马车,一路朝城外去,到了广济寺门口,傅夫人和谢枝云早一刻钟到,在禅院稍歇。
见到江臻,谢枝云立刻笑着迎上来,亲热地挽住她的骼膊:“臻姐,这寺庙的风景相当不错,等会拜了佛,我们在庙里逛一逛如何?”
傅夫人蹙了蹙眉:“你怀着身子,多有不便,还是安生些好,莫要胡乱走动。”
谢枝云偷偷对江臻吐了吐舌头。
江臻笑着向傅夫人见了礼,傅夫人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三人便坐在禅院里,喝着寺里准备的清茶,说着些闲话。
站在禅院门口的俞老太太,满脸皆是错愕。
江氏,杀猪匠之女,底层卑贱之人,为何在傅夫人如此尊贵的人面前,如此坦然自若?
定是傅夫人慈善。
想到这。
俞老太太拉着俞薇静,大着胆子走进去:“老身携小女薇静,给傅夫人、少夫人请安。”
傅夫人放下茶盏:“你是何人?”
孔嬷嬷低着头道:“是俞家老太太和俞小姐。”
傅夫人的神色顿时冷了几分。
因谢氏与江臻来往密切,她特意安排人好好查了一下这个俞家。
一查才知道,这俞家后宅规矩极乱,正妻不是正妻,平妻亦非平妻……
按道理来说,一般人在夫家受尽如此屈辱,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怨气和愤懑,可她发现,这江臻有些过于冷静从容了,好似,俞家那些破事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俞老太太见傅夫人态度如此冷淡,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介绍道:“这是小女薇静,年纪尚小,不懂事,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和少夫人海函。”
俞薇静连忙上前见礼。
傅夫人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对身边的嬷嬷吩咐道:“去看看慧明大师那边可准备好了。”
竟是直接将俞家二人当成了空气。
俞老太太有些讪讪。
但听见慧明大师,心思又活络起来。
慧明大师,那可是闻名遐迩、连皇室都敬重几分的高僧。
若是能进去听上一听,以后在那些老姐妹面前,足够她吹嘘一辈子了!
她再也顾不得脸面,连忙凑上前:“夫人,不知……不知老身可否也一同前去,沾沾佛光,聆听大师教悔?”
傅夫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拒绝。
她同意江臻来,是看在救命恩情的份上,这俞家老太太算什么东西,也配来听慧明大师讲经?
见傅夫人神色不对,俞老太太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的江臻,低声道:“阿臻,你……你快帮我说句话啊……”
江臻笑了笑。
斥责她的时候一口一声江氏。
如今有求于她,就喊她阿臻。
她可并非原身那个有求必应的性子。
“傅夫人,枝云,我们进去吧。”
江臻率先站起了身。
三人跟着引路的小沙弥,穿过几重幽静的庭院,来到了一处更为僻静的禅室,室内檀香清幽,慧明大师盘坐于蒲团之上,面容清癯,眼神澄澈通透。
大师声音不高,却字字珠玑,如同清泉流淌,涤荡人心。
江臻凝神静听,只觉得往日心中一些纷杂的念头和困扰,在这充满智慧的言语中渐渐沉淀、明晰,受益匪浅。
一旁的谢枝云,起初还强打精神,努力做出聆听状,但那些佛理对她而言实在过于晦涩,加之孕期容易困倦,没多久,脑袋一点一点,几乎要睡着了。
听经结束后,傅夫人轻声道:“接下来大师要为谢氏诊脉算卦,俞夫人烦请先避让一二。”
江臻点头。
她走出禅室,带着杏儿去寺院后山的园林中走走,欣赏这佛门的景致。
绕过一片竹林,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那边的亭子里,俞老太太和俞薇静脸上堆满了近乎讨好的笑容,姿态放得极低。
而亭子里坐着的人,一个是盛菀仪的母亲侯夫人,一个是侯府三小姐,盛菀姝。
侯夫人神色冷淡,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
“……我大姐愿意嫁进俞家,已是你们天大的造化,如若不然,怎会让太傅大人亲自提携?”盛菀姝一脸毫不掩饰的轻篾,“有些事,该处理就得早点处理掉,别给外人留口舌。”
俞老太太嘴角发苦。
她难道不想休了江氏吗?
可昭儿死活不同意,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几天昭儿去外地办差了,是不是可以趁昭儿不在,给一封休书……
盛菀姝还欲再说,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江臻。
“佛门清净之地,你一个杀猪匠的女儿来此,也不怕佛祖怪罪!”她冷冷道,“有些人,毫无自知之明……我劝你,该滚蛋的时候就早点滚蛋,别死皮赖脸地留着给人添堵,也省得脏了别人的眼!”
这话,可以说是极其难听了。
江臻的眸子里瞬间染上了寒光。
还不等她开口。
突然一阵劲风扫过。
只见怀有身孕的谢枝云,一个箭步冲过来,挡在江臻面前,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盛菀姝娇艳的面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