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昭忙完政务归家。
刚踏进家门,就听管家说家中出了事,有人偷东西。
他还在想,是何人盗窃。
万万没想到,进了幽兰院,竟听见了这样一番发言,而说这番话的人,是他母亲。
“俞薇静,你偷窃财物,人赃并获,不知悔改,还敢狡辩,从今日起,禁足一个月,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若敢违逆,家法伺候!”
俞昭一脸冷厉。
俞薇静被吓到了,往俞老太太身后躲。
俞老太太的唇张了张:“昭儿……”
“若是再一味溺爱纵容,她这辈子就毁了。”俞昭一字一顿,“要么禁足一个月,要么送回老家。”
俞老太太被儿子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震慑住了,她缓缓点头:“那就禁足吧。”
俞薇静还想撒泼。
俞昭一记冷眼扫去:“你只要多说一个字,就多加一个月,要不要试试?”
他到底是当了官的人,一身气势释放出来,叫俞薇静十分害怕,她噙着眼泪,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俞老太太快步追上去。
幽兰院的人散尽,安静下来,只有外头风声呼呼的吹。
俞昭神色晦涩:“阿臻,十分抱歉。”
“道歉就不必了。”江臻的态度十分冷淡,“还请俞大人以后管束好俞家人,莫要让她们再来我这闹腾,有些事,可一不可二,但凡有下回,我会报官。”
俞昭没说什么。
屋内被翻的乱七八糟,他卷起袖子,想帮着一起收拾。
杏儿拦住他:“这儿有奴婢就行,大人去忙吧。”
俞昭动作一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掉落在地的几张纸稿。
纸上写了字,字迹清秀中带着一股筋骨,笔锋硬瘦,暗藏锋芒,风格独特,让他觉得莫名眼熟。
这字……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旁侧的俞景叙弯腰将字捡了起来:“父亲,这字……我在老师的书房里见过,老师很是珍视,说是他的好友倦忘居士的手稿。”
他口中的老师,指的是陈大儒。
倦忘居士?
俞昭猛然记起来。
是了,就是倦忘居士的字迹。
上回江臻临摹的字迹,好似也是倦忘居士亲笔。
多天前,兰亭阁诗会,这位倦忘居士一战成名,只是此人行踪飘忽,身份神秘,无人得见其真容。
他正错愕时,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将文稿拿走了,随意夹在了书案之中。
俞昭霍然转头:“阿臻,这……这墨宝,你从何处得来?”
“无可奉告。”
江臻迈步进了内室。
走出幽兰院时,俞昭还在思索,为何江臻一个内宅妇人,会有倦忘居士的墨宝。
他象是想起了什么,低头问道:“叙哥儿,你是说,倦忘居士与陈大儒是好友?”
俞景叙点头:“老师最近在为朝廷整理一份大典,倦忘居士也参与其中,倦忘居士时不时会去陈府与老师品茗论道。”
俞昭微愕。
他虽惊叹倦忘居士的才学。
但。
至今为止,倦忘居士流传在外的作品,也仅有兰亭阁那首诗而已。
他其实怀疑过倦忘居士的真才实学。
可是现在……
“叙哥儿,陈大儒眼界极高,能与倦忘居士交好,还让其参与大典事项,足以说明倦忘居士的才学,你若有机会,可请求倦忘居士指点一二。”俞昭按住孩子的肩膀,“为父寒窗苦读十馀年才熬出头,而你,有为父和盛家全力托举,一定会有更好的前程。”
俞景叙抿唇:“是,父亲,我知道了。”
他回书房继续看书。
俞昭进了锦华庭。
他躺在帐内与盛菀仪叙话:“你说那倦忘居士究竟是何人,为何从不露面?”
“能与陈大儒成为友人,应当有些年岁了。”盛菀仪道,“倦忘居士这些年从未展露才名,说明不是沽名钓誉之人,但如今受命参与了大典编篡,总会有一天现身,到时你可再拜见。”
她说着,吹了蜡烛。
她俯身趴在了俞昭身上。
俞昭皱眉。
他一大早去上朝,下朝后处理公务,会友,应酬,忙到天黑了才回来,从里到外都很累。
他想歇了。
但盛菀仪已经倾身复上来了。
他只好全力应付。
事情结束后,盛菀仪起身,让周嬷嬷送药进来,黑乎乎发臭的药,她眼睛眨都不眨就一口灌下去。
俞昭神情幽深。
他知道,盛菀仪从未放弃过要自己的孩子。
怀上也好。
怀不上也罢。
他并不在意。
清晨,又下了雨,俞昭轻手轻脚起来,穿上朝服去上朝。
到宫门口,他忽然被人给叫住了。
“俞大人!”
苍老的声音,带着愉快。
他回头,看到了苏太傅。
苏太傅,三朝元老,其学问、人品、资历,在文官党派中堪称泰山北斗,是连内阁首辅见了都要躬敬行礼的人物。
这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竟然会主动叫住他这个新晋的翰林院修撰?
俞昭连忙躬身行礼:“下官俞昭,拜见太傅大人。”
苏太傅捋着胡须:“俞修撰不必多礼,前日你在朝会上关于整顿漕运的建言,切中时弊,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又道,“正好,两淮盐政积弊已久,皇上有意选派年轻官员前往巡查整顿记录,老夫向吏部举荐了你,你可愿意?”
俞昭闻言,心头剧震。
两淮盐政是大夏朝财政命脉,他随同巡察记录纪要,得此差事,意味着他已进入朝廷重点栽培的名单。
这比在埋头修书强上何止百倍!
他强压下激动,深深一揖:“多谢太傅大人提携,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厚望!”
苏太傅满意地点点头,又勉励了几句,说罢,便与几位平日里熟识的官员一同往宫内走去。
边走,苏太傅还心情颇佳地对同僚夸赞道:“俞昭此子,确实不错,踏实肯干,是块好材料,他那位夫人,更是才学卓绝,有此贤内助,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旁边一位官员立刻道:“俞夫人确实是贤内助,尚未出阁时,就贤名在外,求亲的人差点踏破了门坎。”
太傅眉头一皱。
俞夫人娘家就在那么个破落清水巷里,怎么个贤名在外法?
他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他天天忙于朝事,不是个喜欢操心别家八卦的性子,自是不知此俞夫人非彼俞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