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目光远眺方向,马车碾过略显颠簸的官道,驶入汉中府地界。
阎赴掀开车帘,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
汉中府正值夏末秋初。
北倚秦岭,南屏巴山,汉水如带,蜿蜒穿流其间。
山川雄奇,草木葱茏,沃野平畴之上,稻穗初黄,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丰收。
此地自古便是物产丰饶,气候温润,更是连接关中与巴蜀的战略要冲,兵家必争之地。
然而,在大明治下的汉中,虽有其地理上的富庶,却难掩深处的痼疾。
百姓面有菜色,衣衫褴褛者甚众,路上常见流民乞丐。
官府胥吏如狼似虎,催逼税赋徭役,豪强缙绅兼并土地,欺压乡里,路上关卡林立,税卡横征暴敛,商户步履维艰,市面虽有些许繁华,却也掩不住一种压抑和恐慌。
军队纪律涣散,扰民之事时有发生。
而如今,黑袍军治下的汉中府,景象已大为不同。
马车前行,道路两旁,田亩井然,庄稼长势喜人,不见荒芜之地。
田间劳作的农夫,虽依旧粗布麻衣,但脸上少了往日的麻木与愁苦,多了几分专注与期盼。
昔日横行乡里的地主家丁、税吏衙役不见了踪影。
官道之上,往来行人车马虽不算摩肩接踵,却也络绎不绝。
重要的是,不见往日那些敲诈勒索的税卡和兵痞。
偶尔有黑袍军巡逻队经过,军容整肃,对百姓秋毫无犯,甚至会帮老农推一把陷入泥坑的板车。
百姓的眼神,更是少了畏惧和茫然,多了几分安心和希望。
阎赴放下车帘,心中并无太多欣喜,唯有沉甸甸的责任。
这一切,来之不易,维持下去,并让更多人过上好日子,才是黑袍军存在的意义。
马车抵达汉中府衙。
府衙已然修缮完毕,虽不奢华,却整洁肃穆。阎赴下车,早已得到消息的一群年轻人已在院中肃立等候。
见到阎赴,这二十多名年轻官吏齐齐躬身,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充满激动。
“恭迎阎大人!”
阎赴目光扫过他们。这些面孔大多年轻,有些还带着书卷气,有些则已有风霜之色,但无一例外,眼神都清澈而炽热,充满了理想与干劲。
他们是他早在延按府时就开始着手培养的新式官吏种子,有的原是心怀正义的落魄书生,有的是在旧体制下备受排挤、却熟知基层事务的小吏。
经过黑袍军的理念灌输和实践锻炼,他们已成为一支充满朝气的骨干力量。
阎赴缓缓点头,并无过多寒暄,直接步入正堂,开始任命。
“张远!”
“属下在!”
一名面容坚毅的年轻书生踏前一步。
“命你为汉中城防司内城主事,即刻整饬城防,清查守城器械,清点武库,组织民壮巡防,确保府城安危!”
“得令!必不负大人所托!城在人在!”
张远声音铿锵,眼中闪烁着被重任点燃的火焰。
“李彦!”
“属下在!”
“命你为宣教科管事,组织宣讲队,上街下乡,向百姓阐明我黑袍军均田免赋、惩恶扬善之宗旨,揭露朝廷及贪官污吏之恶,鼓舞民心,动员青壮参军支前!”
“明白!属下即刻去办!定让黑袍大义,妇孺皆知!”
李彦语气坚定,充满自信。
“赵铁柱!”
“到!”
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前任衙役班头大声应答。
“命你为治安署巡检,带你的人,立刻上街!维持秩序,弹压地痞流氓,清理积案,遇有欺压百姓者,无论何人,严惩不贷!”
“阎大人放心!哪个泼皮无赖敢炸刺,属下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赵铁柱拍着胸脯,杀气腾腾却又正气凛然。
“王文书!”
“学生在!”
略显文弱的年轻账房先生上前。
“命你为审计房司计,即刻带人,查封原府衙及所有附逆缙绅之账册、地契、库房!一笔一笔,查清楚!所有非法所得,尽数充公!不得有误!”
“属下领命!绝不让一文脏银漏网!”
王文书眼中闪烁着精于计算的光芒。
“周正!”
“卑职在!”
原为县衙刑名师爷、却因不肯同流合污而遭排挤的中年人躬身。
“命你暂摄刑狱事,依据我黑袍军新颁《临时律令》,审理积压案件,特别是涉及缙绅豪强欺压良善、夺田占产、逼死人命之案!从速从重,公开审理,以儆效尤!”
“卑职明白!定还百姓一个公道!”
周正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每一声任命,都换来一声斩钉截铁、热血激昂的回应。
整个府衙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活力,年轻官吏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阎赴凝视他们,沉声开口。
“尔等皆是我黑袍军之未来筋骨!记住,我等起事,非为高官厚禄,乃为天下公道!为百姓安康!手中的权力,是百姓所予,当为百姓所用!永远不要忘了本心,永远不要凌驾于百姓之上!去吧,让这汉中府,焕然一新!”
“谨遵大人教诲!为百姓而战!”
众官吏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随即,他们如同离弦之箭,迅速散开,奔赴各自的岗位,迫不及待地要在这片新的天地里大展拳脚。
命令下达,整个汉中府开始高速运转!
张远领命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刻点齐麾下人手,沉声道。
“所有人,跟我走!第一队,查武库!第二队,巡粮仓!第三队,控衙署!动作要快!”
张远又直奔官仓,亲自检查粮囤,用手插入米袋深处,感受湿度,又抓起一把米仔细查看有无霉变。
“还好,新粮居多,旧粮需尽快轮换。”
他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严厉道。
“仓廪重地,防火防盗!加派双岗!所有进出必须严格登记,核对文书!谁敢伸手,斩!”
最后,他来到府衙及周边官署区域,仔细勘察地形。
“这三处增设岗哨!夜间加派巡逻队,配铜锣,遇有可疑,立刻示警!”
他指着几处关键巷口和建筑死角。
“通知各衙署,入夜后闭门落锁,非必要不得外出!非常时期,需行非常之法!”
整个内城,在张远雷厉风行的整顿下,迅速变得戒备森严,秩序井然,如同一只绷紧的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