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太监竟然默许甚至纵容劫掠?消息如同野火般在军中传开,原本还有些顾忌的明军顿时放开了手脚,劫掠行为迅速升级,从最初的抓鸡摸狗,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抢掠!
许多村庄被洗劫一空,反抗的百姓被打得头破血流,惨叫声不绝于耳。
高拱骑马行在队伍中,看着这如同匪过梳篦般的惨状,脸色铁青,拳头紧握。
他几次想开口制止,但看到前方黄三那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享受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黄三是故意的!
以此纵兵行凶来“激励”士气,更以此残酷手段,逼迫黑袍军出来决战,因为他们深知,黑袍军虚伪,见不得百姓受苦。
“朝廷王师竟行此禽兽之举”
高拱心中涌起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
“而破敌之策,竟要依赖贼寇的‘仁义’何其可悲!”
从县城头,王三狗和阎宇并肩而立,面色冷峻地看着远方升起的滚滚烟尘和隐约传来的哭喊声。
明军的暴行,早已通过哨探和逃难百姓之口传来。
“朝廷走狗!畜生!”
王三狗一拳砸在垛口上,眼珠子通红,恨不得立刻带兵杀出去。
阎宇却一把按住他,眼神冰冷如铁。
“冷静!三狗!这正是杨博和黄三那阉狗想看到的!他们巴不得我们冲出去,在野战中凭借兵力优势吃掉我们!”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乡亲们被祸害?!”
王三狗低吼道。
阎宇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西安方向。
“信使出发多久了?”
“按行程,此刻汉中、河南方面的弟兄,应该已经开始动手了!”
王三狗咬牙道。
“那就好。”
阎宇语气森然。
“让他们抢!让他们杀!这笔血债,迟早让他们百倍偿还!我们的任务,是守住从县,吸引住杨博的主力!给弟兄们创造机会!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死守城池!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城浪战!”
而两人寄予厚望的信笺,赫然是从县吸引目光,三府之地围攻凤翔府!
几乎就在从县外围明军肆虐的同时,凤翔府城外,战鼓惊天动地!
早已秘密集结于附近山林的黑袍军主力,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对凤翔府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副帅赵渀亲自督战,数十门黑袍军火炮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沉重的开花弹和燃烧的猛火油弹如同冰雹般砸向凤翔府城墙!
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城墙上的守军被炸得人仰马翻,哭喊一片!
“放箭!”
“云梯!上!”
黑袍军步兵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攻势极其凶猛,摆出了一副不惜一切代价、誓要拿下凤翔府的架势!
凤翔府守将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拼死抵抗,一边接连派出数波信使,疯狂向从县方向的杨博主力求援!
从县明军先锋大营,督军太监黄三正做着踏平从县、立下头功的美梦,一名满身血污、盔歪甲斜的夜不收疯狂冲入大帐,扑倒在地,嘶声喊道。
“报!公公!大事不好!凤翔府遭大批黑袍贼军围攻!攻势极猛!城墙多处破损,危在旦夕!守将请公公速速发兵救援!迟则迟则府城不保啊!”
“什么!”
黄三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为惊骇和惨白。
凤翔府可不是从县这种匪巢,那是朝廷正经的府城,囤积有大量粮草军械,更是大军后退的必经之路和重要据点,若凤翔府有失,他这支深入敌后的先锋大军,后路将被切断,陷入绝境!
“快!快!传令!撤军!立刻撤军!回援凤翔!”
黄三声音尖利,充满了惊慌失措,什么攻克从县,什么立下大功,此刻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军匆忙拔营,狼狈后撤,来时气势汹汹,去时惶惶如丧家之犬。
行军途中,黄三脸色铁青,兴师动众而来,寸功未立,反而被贼寇耍得团团转,回去如何向杨博交代?如何向皇上交代?
他眼中闪过一抹极其狠毒凶残的光芒,招手叫来一名心腹总兵,压低声音,阴恻恻地说道。
“咱家看这延按府的百姓,獐头鼠目,甚为可疑怕是多半都从了贼!我等此番劳师动众,岂能空手而回?你明白该怎么做吗?”
那总兵先是一愣,随即看到黄三那冰冷残忍的眼神,瞬间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末将明白!公公放心!定不会让公公白跑这一趟!”
很快,明军撤退的队伍中,分出了数股骑兵,如同恶狼般扑向沿途那些刚刚遭受过劫掠、惊魂未定的村庄!
这一次,不再是抢劫,而是赤裸裸的杀良冒功!
“杀!这些刁民都是逆贼同党!”
“割下首级!回去报功!”
铁蹄践踏,刀光闪烁!手无寸铁的百姓惊恐地四散奔逃,却哪里跑得过骑兵?
惨叫声、求饶声、怒骂声瞬间被刀锋砍断!
无辜的村民被成片地砍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土地,兵痞们残忍地割下死者的头颅,挂在马鞍旁,作为“斩获逆贼”的证明!
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高拱远远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发黑,几乎要从马上栽下去!
他死死攥着缰绳,指甲掐入掌心,流出鲜血,却最终只能无力地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朝廷的官军,正在用无辜百姓的鲜血和头颅,来染红自己的顶戴,填补剿匪失利的罪责!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