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峰和柳阿花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又转乘了汽车，回到村里的时候正值太阳落山之际，霞光万丈，天空一片金黄色，大地和村庄也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莫高峰感觉自己也在闪闪发光，他心里不由松快起来，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了，欠下的债慢慢还。这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了，他们总能熬过去的。明天就送莫良去上学，他和柳阿花在家种田，攒了钱给莫良盖新房子，娶老婆，到时候再来几个小孙子，他就在家带孙子
想到以后的美好生活，莫高峰嘴角不自觉上扬，愁苦的脸上挂了浅浅的笑意。
“二叔，你家发生大事了。”有个年轻小伙子表情凝重道。
莫高峰一愣，“什么大事？你是说莫良伤人那件事吗？我们正在想办法凑钱呢，麻烦大家再多宽限几天——”
“莫老二！”
村长莫为民朝莫高峰走来，看见浑身脏兮兮，憔瘁得不成样子的莫高峰，莫为民叹一口气，一面觉得莫高峰走到这一步都是自找的，一面又忍不住同情莫高峰。
“大堂哥，大秃头那孩子怎么样了？”莫为民和莫高峰隔了几房，但莫高峰为了显示亲近，一直喊莫为民大堂哥。
“大秃头那孩子没事，去医院治疔花了一千两百块。大秃头说了，治疔费一千二你们家出，然后你再给他们家八百块，这件事就算过了。”莫为民道。
莫高峰听后，当即狠狠松了一口气，当着莫为民的面取出那个装着三千块钱的信封，又从信封里拿出钱，当场就数起来，数了一千六百块。
“当时我们给您四百块，这里是剩下的一千六百块，堂哥你把钱收好，这事就算结束了。”莫高峰脸上带上了笑意。
柳阿花也笑了，“对对对，这事就算过了。”
给出去一千六百块，他们还能剩下一千四百块，这么多钱，家里可以起新房子了。
柳阿花心里美滋滋的。
“这钱你们从哪里来的？来路干净吧？不是抢银行吧？”莫为民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两人。
“大堂哥你想哪里去了，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莫高峰语气里带着得意，“我们去了京市，去找莫荷莫莉拿的钱。”
莫为民又叹一口气，莫良造孽，买单的却是莫荷莫莉两姐妹，这两姐妹摊上这么一个爹和弟弟，也是苦。
“你家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夫妻两个要做好心理准备。”莫为民提醒。
“什么大事啊？”莫高峰觉得不会有比莫良伤人更糟糕的事情了。
莫为民欲言又止，最后脸色凝重摇头，“我陪你们回家，你们自己看吧。”
一路上，村里人看到莫高峰和柳阿花，一个个都面露同情，有人甚至劝莫高峰节哀。
莫高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大堂哥，到底是什么事？”
莫为民一脸悲痛，“已经到家了，你们自己进去看吧。”
“难道是我娘她不好了？”莫高峰的心沉了沉，“可也不对啊，我娘不是住在大哥家里吗？”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柳阿花推开家门，看到家里乱糟糟的，她当即皱起了眉头，“家里人呢，死哪里去了，地上都是鸡屎也不知道扫，东西倒了也不扶，老大家的，你个懒婆娘，家里乱得都没地方下脚了，你不懂收拾一下啊！”
“莫忠他媳妇儿不在家，带着女儿回娘家了。”莫为民道。
柳阿花更气了，“出了点小事就回娘家，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老大家的太不懂事了。
柳阿花一直对大儿媳不满，好吃懒做不说，还只给大儿子生了一个女儿，太没用。听到大儿媳回娘家，柳阿花眼睛亮了亮，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大儿子休了这个懒婆娘，重新娶一个屁股大，能生儿子的。
反正他们家现在有钱！
柳阿花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待会儿她就和大儿子提这件事情。
两人继续往里走。
莫安跟在两人身后。
莫高峰推开客厅的门，看到了睡在低矮木板上的莫良，他呆住了，一般村里老人病重不行了，家里人就会直接拆了床板，把床板放在地上，再把老人放床板上，说是让老人死之前沾一沾地气，沾沾阴气，死后到了下面，阴路也能走得顺一些。
莫良怎么会睡在这样的床上呢？
“小良？”莫高峰喊。
柳阿花看到地上床板上的人，也愣了一下，她快走几步，看到莫良那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脸，她当即身体一软，跪在了地上。
“小良？”柳阿花全身都在发抖。
木板上的人没有回应。
莫高峰看向莫为民，“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男人挺直的腰板瞬间耷拉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莫老二！”
莫为民慌忙扶住莫老二，可莫老二全身软塌塌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莫为民只能抱着莫老二，慢慢坐到地上。
两米外，柳阿花去摸小儿子的脸，冰凉的，肌肤已经失去了弹性。又去抓小儿子的手，也是凉的，已经僵硬了。
“啊——”
柳阿花抑制不住，发出了凄厉悲痛的哭嚎声。
莫高峰更是被这一声吓得直翻白眼，整个人哆嗦，抽搐。
“莫老二你坚强一些，你不是只有莫良，你还有莫安！你还有一个儿子啊！莫安他没死，莫安活得好好的，身体也好好的，长得很高了，很壮了，已经读到初中了，据说成绩还非常不错。”
“莫老二，你听到了吗，你还有莫安！”
“莫安跟着她姐姐在首都京市呢，他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不会比莫良差的！”
“莫老二，你振作起来，你还有儿子！”
莫为民在莫高峰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大喊着。
过了一会儿，莫高峰涣散的双眼又渐渐汇聚了光彩，身体也不抽搐了，他缓缓扭头看向莫为民，哑着嗓子问，“莫安身体变好了？”
莫为民点头，“好了，早就好了，被他姐养得非常好。几年前，他们姐弟还在小南村的时候，我就看见莫安几回，他长得很壮实，像只小牛犊，能上山，能下水，和人打架也不输。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小南村问一问，他们全村都可以作证。”
莫为民说得信誓旦旦，莫高峰不由得相信了，因为莫为民这人从不说谎。
小儿子尸骨还没下葬，莫高峰就惦记着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柳阿花又气又恨，她咬着牙，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村长，我家小良身体好，无病无灾，这是怎么回事？”
莫高峰也回了神，“就是，小良身体那么好，平常发烧感冒都少，他不可能是病死的，一定是被人打死了。”
莫高峰爬起来，“我要去检查小良的身体。”
莫为民也不阻止他们夫妻二人。
过了约摸五分钟，夫妻两人发现莫良后脑勺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
“是谁？是谁杀了我儿子？”
莫高峰双目充血，双拳紧握，质问莫为民。
柳阿花也是气得发抖，“敢杀我儿子，我要他们全家不得好死。”
“你们冷静一些。”莫为民表情无奈极了。
“我儿子死了，你让我怎么冷静！”莫高峰怒吼，冲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一副要去和人拼命的架势，“是不是大秃头杀的我儿子？”
“不是。”莫为民道。
“你不用为他辩解，除了他，还有谁跟我儿子有仇。”莫高峰说完，提着刀就往外面冲。
“真不是大秃头，是你的继儿子，是柳阿花的大儿子，他和莫良吵架，气急了，朝莫良脑袋扔的镰刀。”莫为民一口气说完，说完整个人也虚脱了一般，靠着墙。
“不可能！”柳阿花不相信，“他们是亲兄弟，老大就算再生气也不会伤害弟弟！”
“莫忠怪弟弟闯祸，怪弟弟让家里负债，怪弟弟让家里的田地不保。他责怪莫良，但莫良不知悔改，和莫忠吵了起来。当晚就偷了家里两只鸡出去，和朋友在外面烤了。第二天莫忠发现少了两只鸡，质问莫良，莫良认了，还大言不惭说莫忠不过是一个继子，家里的东西都是他的，和莫忠没有关系。两兄弟再次吵了起来，吵得非常厉害，左邻右舍都出来了，他们看到莫良一把推到莫忠，也看到莫忠抓了地上的镰刀就丢出去，击中莫良的后脑勺。莫良当场倒地，当场就咽了气。”
“莫忠被警察抓走了，左邻右舍都是证人，做不得假。你们要是想知道得更清楚，可以去牢里问莫忠。”
“不然就去问莫忠的媳妇。对了，莫忠杀人，他媳妇要跟他离婚，说不希望女儿今后有个杀人犯爸爸。”
“”
自己的大儿子把自己的小儿子杀了，柳阿花疯了。
莫高峰愤怒，怨恨，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柳阿花身上，打得柳阿花三天下不来床。
莫高峰把莫良葬在山上，立了个小小的石碑。
葬了莫良后，莫高峰把柳阿花送回柳家，可柳家人也不愿意接纳柳阿花，又把柳阿花送了回来。最后，是妇联的人上门，对莫高峰进行一番开解，劝导，莫高峰才同意把柳阿花留下。
莫高峰去了一趟小南村，从小南村人的口中，他得知莫安的身体的确已经好转，和一般孩子无二，且莫安一直在上学。
“莫莉上一次回来，说莫安要读高中，要考大学。还说让我们村的孩子也努力读书，考京市的大学，到时候去了京市就去找莫安。莫老二，你这福气在后头呢。”小南村的人看不起莫高峰，但又羡慕莫高峰有莫莉那样的女儿，有莫莉拉拔，大女儿和小儿子也过上了好日子。
莫高峰嘴角挂着笑，“读书好，读大学好，以后就吃公家饭了。”
他要努力给莫安攒钱，攒钱读书，攒钱娶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