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接到季和润的邀请时，她正在给几个孩子读书。
“奶奶说堂姐邀请我去喝咖啡？”莫莉觉得奇怪，她来了京都，不该是季和润来看她这个刚生产没多久的人么，怎么季和润想要见她，反倒还要她出去？
作为姑姑，季和润不该主动来看年幼的侄子侄女？
难道京都这边的习俗和小南村那边不一样？
季奶奶，“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那我不去，您帮我回了吧。”季和润打电话来的，而电话没装在莫莉的院子，原因是电话铃声太响，若是孩子们正在睡觉的时候有人打电话过来，季奶奶和季爷爷担心铃声会惊到孩子。
老一辈说孩子容易患失魂症，莫莉不信，但家里人相信，她也不会去反驳他们。
季奶奶叹一口气，老大一家到底是和老二离心了。罢了，小一辈如何，随着他们去吧，这一辈一辈传下去，关系肯定会越来越远，人之常情。
“你要是想尝一尝那个咖啡，奶奶可以带你去。”季奶奶也是喝过咖啡的，洋人的玩意，要她说，还不如喝茶。
莫莉摇头，“不去。”
有那个时间，她还不如在家陪几个孩子。
然而她以为自己拒绝了季和润的邀请，季和润应该罢休了，哪知第二天季和润就上门了。随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娇俏可爱，看到季奶奶就小跑着冲上来，一把抱住了季奶奶。
“外婆，晴阳好想你啊。”
季奶奶面不改色，冷笑一声，“我回来了几个月，怎的不见你上门，你就是这么想的？”
“外婆你还在生晴阳的气呀？”李晴阳嘟着嘴，一脸委屈，“我就是知道您在生晴阳的气，晴阳才一直不敢上门呢。妈妈也是，爸爸也是，他们说要等你气消了再上门跟您负荆请罪。”
“罢了，不需要，我就当没生过你妈这个女儿。你妈当初举报我们的时候，亲口说了要和我们断绝关系，话既然说出来了，我希望你们一家能说到做到。”季奶奶推开季晴阳，坐在一旁不说话。
李晴阳眼框当即红了，“外婆，说不要您的是妈妈，我可没说过。当时我还小，家里的事情我做不了主，我又能怎么办呢。外婆，您不要生晴阳的气，不要怪晴阳好不好？”
季奶奶闭上眼睛，不肯再看外孙女一眼。这个外孙女长得象她女儿，又从小爱撒娇，软软糯糯的，谁见了都喜欢。她待这个外孙女更是和自家孙子孙女一视同仁，只要孙子孙女有的，她都会给这个孙女准备一份。她有多爱，被伤的时候就有多痛。
她忘不了女儿带着这个外孙女过来时，这个十八岁的外孙女和她亲妈一样冷漠，那红艳艳的小嘴用嫌弃而鄙夷的语气说，“我才不要一个资本家的外婆。”
十八岁还小么？
十七岁的莫莉就敢独自一人，带着物资去农场看他们。
可见不是年龄大小，而是人的问题。
莫莉在一旁不说话，给季奶奶倒了一杯热水，对季和润道，“堂姐过来有事？”
季和润点头，“一段时间没见了，过来看看你。”
此时的季和润依旧没提几个孩子，仿佛不知道自己多了几个侄子侄女。
“你就是和风表哥的妻子？”李晴阳歪头打量莫莉，“你长得倒是很好看。”
莫莉不语，这李晴阳看她的眼神，就象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让人不喜。
“可你除了好看，还有哪一点能配得上我表哥？”李晴阳皱了皱鼻子，“你一股子穷酸味道，我隔着大老远就闻到了。我表哥那样的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该娶的应该是和他相匹敌的女孩子，而不是你这个除了脸，什么都拿不出的村姑——”
“闭嘴！”
季奶奶把茶杯砸在地上，怒视李晴阳，“你妈就这么教你的？满嘴刻薄，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粗俗无礼？”
“外婆，我又没有说错！”李明阳不服，“她除了一张脸，哪一点配得上二表哥。奶奶您记得苏荷姐姐吧，您夸过苏荷姐姐娴雅大气，是个有才气的女孩子。您想不想二表哥娶苏荷姐姐——”
“你给我住口！”
季奶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瞪着李晴阳，“你二表哥的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莫莉。就算莫莉和你二表哥离了，那肯定是你二表哥的错，他就该守活寡，绝不能再娶别的任何人。”
莫莉：“”
您倒也不必放出这样的狠话来。
季和润：“”
她妈说得没错，这莫莉一定是给爷爷奶奶下了药，让爷爷奶奶神志不清了。
李晴阳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您简直不讲理。外婆，你可把二表哥害惨了！”
“那也是他该的。”季奶奶指着门外，“你走，我家不欢迎你。”
李晴阳和季和润离开了。
莫莉重新给季奶奶倒了一杯水，“您消消气，可别把身体气坏了。”
季奶奶深呼吸几口气，反过来宽慰莫莉，“你别听她的话，我就认你，谁来了都不行。”
莫莉点头，“我信您。”
连老宅子都给她了，这诚意她又不眼瞎，能看得到。
“你那小姑被我和你爷爷宠坏了，长歪了。你不用管他们一家人，就当个陌生人。除了小姑，你还有一个大姑，是我收养的孤儿。你大姑为人本分，嫁的人也本分，可就是太本分了，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苦。当初被下放时，他们一家明明可以和我们撇清关系，可他们就是不听，和你大伯他们被下放到了西北，吃了很多苦。”
季奶奶叹一口气，“他们的儿子，也就是你表哥，今年都28岁了，还没成家。因为这事，我和你爷爷都愁坏了。”
莫莉不解，“为什么这么晚不成家？”
“被下放那两年耽搁了。没下放之前，他自己又是个不开窍的，相过几次亲，人家女的都嫌弃他太木纳了，不会说话，最后都没成。”
“你大姑本来这两天要来看你的，是你大姑父的腿疾又犯了，疼得下不了地，她要在家照顾你大姑父，所以才没过来。不过她今早让人送了东西过来，是给孩子们的小鞋子和小帽子，就在凳子上那个布袋里，你去看看。”
大姑的手艺很好，她给六个孩子每个人做了一双虎头鞋，一顶虎头帽，那小老虎活灵活现，非常可爱。鞋子和帽子用的都是极好的料子，很柔软，布料价钱应该不低。
“大姑的手可真巧。”莫莉感叹道。
季奶奶神色柔和，“她性子安静，从小就喜欢女工。如今她在家接做衣服的活，收入还行，够养活他们一家三口的。你大姑父是个木匠，孩子们那个推车就是他做的。你表哥也是木匠，最近接了不少老房子翻新的活，他话不多，但人实在，大家有活都喜欢找他。”
“那大伯一家呢？”莫莉对大伯一家比较好奇。
“你大伯从前是开厂子的，后来公私合营，再后来我们被下放，厂子也没有了。你大伯母娘家以前也是经商，后来落败了，没什么人了。你堂哥和堂嫂以前在自家厂子里上班，现在，类似二道贩子之类的，听说跑到南方去了，说去进货，考察市场什么的。”
“你堂姐结过婚，我们家出事，男方就和你堂姐离婚了。好在两人刚结婚没多久，没有孩子，不然你堂姐也是难。你堂姐那人没什么主见，性子又软，是几个孩子里最让人放心不下的。”
“你大伯一家，你要是不喜欢，少跟他们往来就是。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拿了两套房子，心里就愧对你大伯一家。你爷爷把两套房子折算成钱，补贴你大伯了。你大伯他们不缺钱，倒是你爸妈，他们现在才是最穷的。”
莫莉挑了挑眉梢，这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你也别担心，你妈有一个哥哥在港城，她那哥哥疼你妈，不会让你妈缺钱花的。还有小风那个鬼灵精的，从小跟他那远房堂叔混，他的钱都给他堂叔了。他堂叔是个脑子活，胆子大的，据说人家现在在港城混得风生水起，生意做到国外去了。”
季奶奶唏嘘，“这小子眼光比他爸厉害。也就是他眼光厉害，这才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
莫莉：“”
您这波夸奖来得挺突然的。
莫莉第二天就见到了大姑，大姑身材略显娇小，五十多岁的年纪，眼睛却依然清澈。她身上是一套休闲的灰色西服，应该是她自己做的，剪裁得恰到好处，非常贴身。
“你就是莫莉吧。”大姑抓着莫莉的手，笑容和蔼，“可真漂亮。一会儿大姑给你量一下尺寸，给你做几套衣服。”
“大姑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有衣服穿的，不缺。”莫莉连连拒绝。
“女孩子的衣服永远都不嫌多。大姑拿不出贵重的见面礼，只有这做衣服的手艺，你可别嫌弃。”大姑表情认真。
莫莉看向季奶奶，季奶奶笑道，“她给你就收着。”
莫莉：“那我就先谢过大姑了。”
大姑开始给莫莉量尺寸，一边量一边赞叹，“这腿可真长！”
“这腰可真细！”
“这臀部不干瘪，小巧而浑圆，长得可真好！”
“这胸看不出来啊，尺寸还挺大。”
“啧啧，这样的比例，你大姑从未遇见过，就是捏泥人，你大姑我都不敢捏得这般完美。”
大姑说着，在莫莉脸上摸了一把，“娘嘞，这皮肤比我们家以前最上乘的瓷器还细腻。”
莫莉无语得直翻白眼，“奶奶，您昨天还说大姑很安静。”
“她拿针线的时候很安静。”季奶奶笑道，“她在外人面前安静，在自家人面前是话多了些。但你表哥是真的话少，你见过就知道了。”
“提到郭林这孩子，我今天上门就是为了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