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后，莫莉重新在菜地里种下了花生，玉米也种了一些。
她每天去菜地里忙活，那十二只小鹅就排成队跟在她身后，跟着她出门，又跟着她回来，俨然成了她的小尾巴。
有人跟她开玩笑，“莫莉，这些小鹅该不会是把你认成鹅妈妈了吧？”
莫莉摇着头，表情认真，“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不能当它们的妈妈，过几个月我还要吃铁锅炖大鹅呢。”
莫莉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那嫂子笑得乐不可支，腰都直不起来了
八月下旬的时候，莫莉种下去的花生和玉米都长出了小苗，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十二只小鹅的体积长大了一倍，能下河游泳了。
家里的花生油油渣被莫安一分为二，一部分给家里人当小零食，一部分留着等小鸡们孵化出来，和青菜拌在一起，当小鸡们的食物。
莫安和陆律这几个月一直跟着王叔学习厨艺，两人的厨艺突飞猛进，只要他们在家，莫莉就没有掌厨的机会。
八月底，学校新建的教程楼完工，再刷一刷墙皮，九月正常开学没有问题。
九月，九岁的陆律和莫初阳要上三年级，十三岁的莫安要去上初中。
初中在镇上，距离营区有一段距离，骑自行车要一个小时。
莫安没有自行车，他每天坐着祝乐之的自行车去上学。有时候是他骑车载祝乐之，有时候是祝乐之骑车载他。中午在初中的食堂吃，不用来回奔波。
祝乐之和莫莉谈好，等莫莉的鹅长大了，让莫莉送一只给他，算是莫安和他共用自行车的谢礼。
九月中旬，莫莉收到了莫荷的信，信里莫荷说她生了一个女儿，五斤六两，母女平安。
莫莉收到信的当天就写了回信，去包政委家借了一罐麦乳精，又去镇上供销社买了一卷布料，麦乳精和布料一起，邮寄回去给莫荷。
莫安放学回来得知莫荷生了女儿时，更是高兴得一蹦三尺，当场就要写回信。
“姐姐，你说我该买点什么给大姐？”莫安拿不定主意。
“买一些红糖？”莫莉自己也不太懂。
“姐姐，你为什么不等我写好信，买好东西，一起邮寄回去？”莫安幽怨瞪了一眼莫莉。
莫莉：“当时太高兴，一激动就把你给忘了。”
莫安更幽怨了，“有了外甥女，我这个弟弟是不是就不重要了？”
“当然不是。”莫莉连连道歉，“我去给你借糖票，你明天买了糖就给你大姐寄回去。”
莫莉的高兴只持续了一个白天和一个黑夜，第二天上午，包昊明找到她，说季和风回来了，从京都那边的医院转回来的，半个小前刚转入了他们军区这边的医院。
两个月前说会全须全尾回来的男人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没少腿也没有少骼膊，只是一直没醒来。
“伤势太重，在京都被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和季和风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白面男人，带着一副金属边框圆眼镜，文质彬彬，和莫莉从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莫莉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回床上的季和风身上，他的呼吸很弱，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出现了濒死的灰白色，手脚冰凉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莫莉的声音很轻，以季和风的实力，不该落成这副样子。
男人已经做好了莫莉崩溃大哭，甚至打他，骂他的准备，可莫莉没有掉眼泪，只是很轻地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按理说莫莉问的这些机密，可男人不知为何，不忍隐瞒，他回答，“接应我们撤退的船只上出现了炸弹，船炸了，季和风护送我父亲跳海，却被内鬼背后放冷枪，他身上中了五颗子弹，却仍然咬牙带着我父亲游了回来。上岸后他求我父亲，无论他是死是活，请我父亲一定要把他送回你身边。”
“他在京都医院住了十来天，被下几次病危通知书。按理说，留在京都才是最明智的，可我父亲说了，他之所以不肯闭眼，是因为还没见到你最后一面。我父亲扛住压力，坚持把他送了回来。一路上，我不敢闭眼睛，就怕他会死在路上。”
“什么叫他不肯闭眼？”莫莉全身发冷。
“他术后感染，医生说他活不了了。”男人不忍去看莫莉，“其实不是手术后，而是受伤那一刻起，季和风就被感染了，他的背部因为船只爆炸，有大面积烧伤。他原本能躲掉的，但是为了保护我父亲——”
男人声音哽住了。
莫莉抬眸看向男人，“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
清凌凌的眸子，如湖面一般清澈纯净，没有怨，没有恨，甚至看不出一点情绪。
男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她不爱季和风吗？为什么她能这么平静？
男人点点头，转身出了病房，并贴心把门关上。
房间里，只有仪器的声音，莫莉的呼吸变得绵软细长，她觉得自己可能后悔了，那天晚上不该让季和风停下来的，她就该怀上季和风的孩子，季和风死了，她也好名正言顺拿抚恤金，带着孩子活下去。
季和风不错，季家人也不错，他们家的基因肯定不差，她愿意孕育这样的后代。
至于季和风这个爸爸，就当他被上交了，死活都和她无关了。
莫莉又恨，又气，又怨。
她此刻只想把季和风从病床上揪起来，狠狠揍一顿。
可她不能，她只能忍！
谁家好女人要受气？
莫莉狠狠抓住季和风的双手，千万根粉色触手钻进季和风的病服，钻入季和风的伤口，涌向季和风的四肢百骸。
没有人看到季和风的皮肤下被浓重的粉色侵占，美得诡异。
莫莉切断粉色触角的瞬间，抑制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下一秒，眼前一黑，她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莫莉再次醒来时，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醒了？”莫妮佳在一旁吃着午餐，“你睡了一天一夜，唉，别动，你正在输液呢，输的葡萄糖。没什么大病，就是太累了。”
莫莉嗯一声，“谢谢。”
“不客气。”莫妮佳继续吃着午饭，“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打一份？”
“两份吧，一份不够吃。”莫莉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行啊，两份就两份，算我请你的。”莫妮佳转身出了病房，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两个饭盒，“你运气不错，这个时候还有鸡腿。”
莫莉又是一声“谢谢”。
“伤心过度，人傻了？就会说这两个字？”莫妮佳调侃。
莫莉不说话，拿着勺子，用一只手认真吃饭。
“我下个月要结婚了，不办酒席，就在食堂请两桌，到时候你记得来参加。”莫妮佳突然道。
莫莉抬眸，她们是什么很亲近的关系吗？为什么要请她？
“不用额外准备贺礼了，抓一只鸡过来就行。我馋你家的鸡好久了。”莫妮佳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莫莉嘴角抽了抽，“再说吧。”
“别啊，送我一只鸡，我告诉你季和风现在的情况。”莫妮佳哀求。
“我不想知道。”莫莉拒绝，莫妮佳能这个时候提她的婚事，只要不是莫妮佳的心太黑，她就该猜得出季和风现在的情况应该不错。
起码是死不掉了。
莫妮佳：“”
这不是伤心过度晕过去了吗，怎么现在却连季和风的消息都不愿意听了。
莫莉吃了午餐就从医院离开了。
在医院门口碰上了来送饭的莫莉。
“姐姐！”莫安一脸惊喜。
莫莉朝他点点头，“我先回去了。”
“”
姐姐不太对劲啊。
“那这饭还送不送啊？”莫安对着莫莉的背影喊。
“随便你。”莫莉越走越快，眨眼就消失在莫安的视线里。
莫安风中凌乱，姐姐昨天真的昏迷了吗，这速度，他练十年八年的也追不上啊。
季和风刚苏醒，看到莫安抱着四个饭盒进来时，他下意识就问，“你姐姐呢？”
“回去了。”莫安用目光审视季和风，“你是不是惹姐姐生气了？”
季和风沉默，他感觉到体内充沛的能量，知道莫莉应该是来过了。可他惹莫莉生了吗？
应该是的。他食言了。
“你姐姐怎么样，她还好么？”
“不太好，昨晚她在你病房里晕倒了。”白面男人推门走进来。
季和风脸色一变，“后来呢？”
“在医院住了一晚。刚才我去她的病房，护士说她已经回去了。”男人仔细打量着季和风，“你爱人是什么神丹妙药吗，怎么她才看过你一回，你这个‘必死无疑，无药可救’的人就活了？现在竟然还能坐起来了。”
“姐夫你的伤势这么重吗？”莫安昨晚放学回来才知道自己姐夫和姐姐双双住院了，他一心关心他姐姐，倒是忘了问姐夫了。
男人看向季和风，没说话。
季和风缓缓摇头，“现在没事了。小安，回去陪陪你姐，我不放心。”
“我姐看着有些不对劲，我不太放心。姐夫，饭盒留在这里，我先回去了。”
莫安离开，病房里的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她昨天来了是什么表情？”季和风心里不安。
伍谷雨认真回忆了一下昨天的画面，斟酌用词，“你爱人很冷静，冷静得几乎没有表情。我不小心说了你受伤的原因，她也没有迁怒到我身上来。”
季和风听完，心里不妙的感觉更重了。
“她没掉一滴眼泪。”这是伍谷雨不解的地方，“你们的感情不好吗？你单方面爱慕她？”
回忆莫莉那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貌，伍谷雨觉得就算季和风单方面爱慕，也没什么不可能。
季和风斜睨他一眼，“你不懂。”
莫莉是没掉眼泪，但她掉了更重要的东西，受了更大的罪，当场昏迷，可见她身体损耗多大——
季和风眯起眼睛，“这次的事情，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不介意自己动手！”
“我父亲已经让人在查了。但对方请了海岸对面的人，只怕不好查。”伍谷雨揉了揉眉心，“你知道的，我爸的能力不在这一块。”
“那就我自己来。”季和风杀意升腾。
伍谷雨的头更疼了，“只怕你不是对方的对手。”
季和风冷笑，“未必。”
伍谷雨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对方能在两方势力都安扎了人，他的实力，或者说他背后的实力有多恐怖，你不会想不到。我劝你别冲动，徐徐图之。”
季和风抿唇不语，他自然知道，但就是因为知道，他才必须要将对方拉下马，不然这一隐患会一直威胁他和他家人的安危。
“你这次救了我爸，除了组织上的奖励，私底下，你有什么要求，只要在我们伍家能力范围之内，我们都会竭尽所能帮你达成。”
“帮我家平反。”
“可以。”
接下来几天，莫莉都没去医院，每天淋淋菜，放放鹅，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家里睡觉。
莫安、陆律和莫初阳每天给季和风送饭，去医院探望季和风，但是坚决不提莫莉。他们两人之间的异常，三个孩子也看出来了。
在三个孩子看来，只要莫莉不发话，他们对待季和风的态度就一切如常。而且他们天天杀鸡给季和风补身体，莫莉可是纵容的。
当然，这些鸡最后一半都进了莫莉的肚子。三个孩子不是吃鱼，就是吃鸡蛋，就是不碰鸡汤和鸡肉。
当家里的母鸡只剩下三只时，季和风出院了，出院的季和风红光满面，凹陷的脸颊被莫安三人养出了一点肉，半点都不象刚重伤初愈的人。
季和风是中午回来的，家里空荡荡的，几个孩子去上学，莫莉在河边放鹅，钓鱼。
她很久没去山上，如今家里的肉类来源主要是季和风每个月的肉票，家里养的鸡和兔子，以及她钓回去的鱼。
孩子们正在长身体，家里每天都离不了肉，最差也要炒上一盘鸡蛋。
季和风回到家先烧水，给自己洗了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这才出门去找莫莉。
他刚走出家门没多远，就见莫莉挑着水桶，拿着鱼竿，背后还跟着十二只一摇一摆的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