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玉米面昨天就开始发了,现在正合适做馒头。家里的炊具昨天都邮寄走了,莫莉只能用陶罐。
陶罐上放蒸笼,蒸了三笼馒头。
她接着开始摊饼,面粉里加了碎肉,打算做肉末饼。烟熏腊肉、干辣椒、干木耳和干蘑菇之类的东西没有邮寄,莫莉用麻袋装着,打算用扁担挑着去坐车。
肉饼做了四十多张,赵建安过来时,莫莉和莫安正在吃早餐。
“吃过了吗?”莫莉问他。
“没呢。”赵建安坐下,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抓起饼就吃,“我跟我妈说了,来你这里吃,让她别做了。”
莫莉:“”
肉饼是在大石头上煎的,一张很大,莫莉吃了两张,又吃了一个玉米面馒头就饱了。
莫安吃的和莫莉差不多。
倒是赵建安,一个人吃了五张肉饼,还吃了一个玉米面馒头。
“太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赵建安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车票要多少钱,我给你。”莫莉去掏钱。
“不用。”赵建安拒绝,“等妹妹去了军营,给我多蹭几餐饭就行。”
莫莉把掏出来的钱收回去,算了,就当他提前交伙食费了。
莫莉把剩下的饼和馒头装好,三人正要走,赵上旬来了,带着两个铝饭盒。
“你大姐怀着孕,我怕她一会儿哭,没让她来。”赵上旬不好意思道。
莫莉嗯一声,她今早本也不打算去跟莫荷道别。
“这是她昨晚卤的,一盒是猪耳朵,一盒是卤的花生,你们带在车上吃。”赵上旬把两个饭盒递给莫莉。
莫莉接过,放到莫安的背篓里,对赵上旬道,“谢谢,好好照顾我姐。我们这里的菜你记得来淋水,想吃什么就摘什么,吃完你们自己种。”
赵上旬点点头,“好。一路顺风。安顿好了记得写信回来。”
莫莉三人先从镇上坐汽车,到了县里再去坐火车。
时间比较赶,三人来不及在县里面逗留,匆匆上了火车。
“时间匆忙,没买到卧铺,你们要受一些罪了。”赵建安道。
莫莉:“什么时候到?”
“明天晚上九点。”赵建安一脸抱歉,“有点远,你们累了就睡,我会看好东西。”
莫莉摇头,“我们轮流睡。现在先吃午餐吧。”
莫安正看着窗外,离别的悲伤被坐火车的新奇冲淡了不少,听到莫莉说要吃午餐,当即就把背篓里那两个铝饭盒拿了出来,放到中间的小桌子上。
莫莉三人坐的是两人排座,莫安和莫莉坐在同一排,赵建安在对面,他旁边是一个青年男人。男人看到莫安打开铝饭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将脸撇过一边去。
莫安脸上划过一分不自然,但他也没开口邀请男人一起吃。
赵建安倒是习以为常,让莫安把饼和馒头也拿出来,三人拿着馒头和饼,就着卤猪耳朵和卤花生,吃了午餐。
一顿午餐下来,两个铝饭盒空了,馒头和饼还剩了一半。
赵建安起身,“我去洗饭盒,顺道给你们接一些热水。”
莫莉和莫安没有水瓶,这两个铝饭盒来得正是时候。
早上起得早,吃了午餐后,莫莉昏昏欲睡,赵建安让她睡一会,她便靠着靠背闭上了眼睛,一觉睡到天黑。
“你和莫安先去厕所洗个手,等你们回来,我去买盒饭。”赵建安道。
莫莉嗯一声,和莫安一起去卫生间。
等他们回来,赵建安从自己包里拿出饭盒,加之莫莉和莫安的两个,往售卖盒饭的车厢走去。
赵建安买的是一荤两素,菜色都一样,荤菜只有几片肉。
“就这些了,趁热吃。”赵建安说着,自己先大口吃起来。
“咳咳,兄弟,能不能请你帮我看一下行李,我也去买个盒饭。”男人道。
赵建安:“我帮你买吧。把你饭盒给我,另外再给我一块二,一两粮票和一两肉票。”
男人愣了一下,没坚持自己去买,开始掏钱票,拿饭盒,“那就辛苦同志了。”
赵建安:“不客气,为人民服务。”
晚饭后,轮到赵建安睡觉,莫莉守前半夜。
莫莉闭着眼睛,耳朵却竖着,一点细小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当利器割破布料时,莫莉的眉头动了一下。这时,广播播报火车进站,准备停车,临时停车十分钟。
莫莉本不想多管闲事,哪知那几人竟然瞄上了她的袋子。
砰!
莫莉将人压在地上,那人后背和车厢地面相撞,一声巨响,把睡梦中的人惊醒。
“臭丫头,找死!”那人的同伴拿着匕首冲向莫莉。
莫莉还没动,赵建安就迎了上去,两人在狭窄的车厢过道交手。
哪知这批小偷不止两个,竟然还有另外两个人。
车厢乱了起来,尖叫声不断,乘客都在往外跑,只有两个男人拿着刀,逆着人流朝莫莉和赵建安冲来。
莫莉揪着手里的男人,将人提起,丢向朝她扑来的男人,看着她两人撞到一起,她一个飞扑,压了上去。
咔嚓声响起,两个男人发出哀嚎。
另一边,赵建安也收拾了两个男人。
“妹妹身手不错哟。”赵建安没想到莫莉的身手竟是不弱于他,甚至,在他之上,那速度,那力道,他比不了。
这个丫头不简单。
有赵建安在,莫莉不用出面和车上的乘警交涉。
“姐姐,你有没有受伤?”莫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姐压着两个男人,其他的却是不知道。
“我没事。”莫莉理了理头发,神色淡然。
“那几个人做了什么坏事?”害怕的情绪散去,莫安只剩下好奇,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场面,就是可惜了,他没看见她二姐大恶人的英姿。
“偷东西。”
莫莉的话刚落下,就听车厢里有人惊呼,“我的钱不见了。”
“我的钱和票也没有了。”
“我刚买的手表没了!”
“”
乘客们焦急不已,纷纷要去找乘务员。
这时赵建安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位乘警,乘警让大家稍安勿躁,去他们那里登记遗失物品和钱财。
“这么狠,把人手臂都弄折了。”赵建安对着莫莉小声道。
莫莉瞥他一眼,懒洋洋道,“力气太大,没收住。”
“不收挺好的。那几人是惯犯了,该给他们个教训。”赵建安勾唇笑了笑,“不过我好奇,你是怎么发现他们偷东西的?”
莫莉:“他要拿我东西。”
赵建安一愣,“所以,如果他们没拿你的东西。”
“那我不管。”莫莉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赵建安:“”
不能说不对,毕竟莫莉表面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明哲保身才是正确的。
可她不是弱女子。
赵建安抓了一把头发,算了,随她乐意吧。
后半夜是莫莉睡觉,赵建安守夜,许是刚发生了这一出,整个车厢都很安静,再没出什么事情。
第二天早上,莫莉三人吃了昨天剩下的馒头和饼,午餐和晚餐吃的都是车上的盒饭。
晚上九点半下火车。
“我提前发了电报让人来接,我们先出车站。”赵建安大包小包走在前面,莫莉挑着担子,莫安背着背篓。
出了车站,就听一个穿着军装的士兵高喊,“赵副营长,这里。”
莫莉和莫安第一次看到小汽车,姐弟二人的视线都在小汽车上,移不开视线了。
“这是季营长的妻子,这是季营长的小舅子。”赵建安介绍莫莉和莫安。
“嫂子好,弟弟好。”那士兵笑着打招呼,声音洪亮。
莫莉和莫安收回视线,看向士兵,也大声回了一句,“你好。”
车子抵达军营时,赵建安带莫莉和莫安去门口做了登记。
“军营去年刚建了新的家属楼,是两层的楼房。但大家考虑到和风行动不便,所以将他搬去了平房。”赵建安对莫莉道,见莫莉面色不变,又继续道,“其实那间平房也很好,有水井,有院子,地方大。就是吧,房子有些旧。”
莫莉对此没什么意见,房子总不会比她小南村的茅草屋顶差吧,她关心的是,“有菜地吗?能种菜种粮食吗?”
“菜地有是有,但你们得自己开出来。在西边有一条河,那边有一片荒地。这边的地没有我们老家那边肥沃,想要种东西,需要费一番力气,你得先把地养肥了,知道吧?”赵建安给莫莉打预防针。
莫莉却不担心这个,“地能开多大?”
赵建安:“一户能开两分地。”
莫莉拧了一下眉头又放开,“我们不是一户,是两户,不是还有那个团长的孩子在么。”
“这个——”赵建安迟疑了,其实他想说如果季和风一直好不了,上面肯定会安排季和风转业。当然,以季和风的情况,转业也做不了什么,大概率是部队给一笔钱,然后安排他回老家。这样的话,也不必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开荒。
“你去帮我问一问领导,以我们家的情况,我想开五分地。”莫莉道。
赵建安捏了捏眉心,“我帮你问问。”
车子在一处平房前停下。
莫莉落车,第一眼就看到了斑驳的墙皮,看着确实陈旧。但好在墙是青砖,屋顶是瓦块,旧一点在莫莉眼里算不得什么缺点。
赵建安推门,去打开大厅的灯,请莫莉和莫安进去,他和那士兵则负责搬东西。
有电!
莫莉眼睛亮了亮,这又是一个优点。
东西搬进来,那士兵先离开。赵建安去了季和风的房间,季和风听到动静就醒了,此时看到赵建安进来,他的眼睛亮了亮,“她来了?”
赵建安点头,“人在外面,正在收拾东西。”
赵建安的话刚说完,莫莉就进来了,他起身往外面走去,“我先去安顿莫安。莫安暂时住书房,行吧?”
“可以。”季和风看见莫莉的第一眼,眼睛就移不开了。
莫莉也在看季和风,她一步一步走向季和风,在床上坐下,两个人谁也没先开口。四目相对,半晌,是季和风先移开视线。
“对不起。”他的嗓子有些哑。
“我接受你的对不起。”莫莉语气平淡。
“我没死成,你拿不到抚血金,还要被我这个废人拖累,抱歉。”季和风再次道歉。
莫莉叹一口气,“你少说了一个,不是还有一个孩子,那孩子八岁?”
“恩,再过一个月九岁。他爸妈刚死,又被家人抛弃了,我不收留他,他没地方去。”季和风第三次道歉。
莫莉嘲讽一笑,“可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怎么照顾他?靠我吗?我照顾你不够,还要照顾他,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仆人?”
“是我活该受苦受累?”
莫莉心里是有气的,她憋了一路,此刻发泄出来,那一口怒气也散了。
季和风咬着唇,唇瓣轻轻颤斗,他眼睛布满了血丝,那鲜红的颜色有几分骇人。他象一个濒临死亡却不肯放弃,仍在全力挣扎的人,直到唇瓣流出血液,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他才直视着莫莉的眼睛,“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莫莉知道季和风瘫痪时,就在猜测他是不是为了让自己去医治他,所以让她随军,如今听到季和风这话,她确认了。上一次将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季和风还是发现了异常。
她不怕季和风发现异常,她自信如果她不愿意,就算用最先进的医学手段也察觉不出她体内的异常。
“莫莉,求你,帮一帮我。”季和风眼神恳切,‘求你’两个字他说得非常艰难,他明明躺着,莫莉却仿佛看到了他佝偻的腰和低垂下来的头。
这个坚强的男人,连死都不怕,此时却卑微对她恳求。
“我应该死掉的,有了烈士的身份,我家人说不定就能回京了,你也能拿到抚血金。可我没死,醒来那一刻,我恨,我恨死了我自己。如今我什么都做不了,吃喝拉撒需要人照顾,连自杀都做不到。”
“醒来这几天,我每时每刻,都生不如死。”
“这几天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脑子能转动,我满脑子都是你,只想到了你。我开始奢望,如果你能救我呢?”
“我疯狂想要见到你,想要你给我一个答案,不管是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信你,我就认了。那个孩子我会让组织送走,而我,真的想死,还是有办法的。”说到这里,季和风露出苦涩的笑容。
莫莉沉默,末世里她见过太多垂死挣扎的人,见得多了,心也硬了。季和风的话没有让她动容,对于救季和风,她甚至没多大所谓。
她是欠了季和风,可这一年多以来,她也还清了。
可她想到了季家人,季和风死了,他们应该很难受吧。
她身上还穿着季奶奶和季妈妈给她做的小衣,那少有的温情,她有些贪恋。
莫莉又去看季和风,季和风和她体内污染源的适配度极高,继续往他体内输送污染源,他可能会变成这个世界第二个污染物。
“如果救你的代价,是你可能会变成一个怪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