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以为他们已经来得够早，没想到还有比他们更早的，隔壁几个大队几乎都到了。
“老赵，你们今年打算养几头？”隔壁大队队长过来打招呼。
公社大门没开，大家在门外聊着天，互相试探。
赵卫国摇头，“先看看小猪，看过之后再决定。”
莫莉在一旁默默观察自己的脚尖，来的路上大队长和会计明明已经谈好，要养八头。
“是得先看看，看小猪孬不孬，要是猪种好，多养几只也是可以的。”
“多了也养不起。”这是赵卫国的真心话，“粮食都不够人吃，猪草生长也需要时间，猪吃的多，与其养太多养不好，不如定一个合适的量，把猪养大养肥，到年底能多分一些肥肉。”
“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
人群里，有一道视线扫过莫莉不下二十次，莫莉扭头，看到莫家大队莫为民的脸。莫莉朝对方腼典一笑，点点头，“为民叔。”
“你是，莫莉？”莫为民不太确定。
“是我。好久不见，为民叔。”莫为民曾经对莫莉释放过善意，他是真的心疼莫莉姐弟三人，可他能力有限，能帮的也有限。
“长这么高啦？胖了，白了，也更漂亮了。”莫为民感叹，“看来你们三姐妹在小南村过得不错。”
“是不错。”莫莉道，他问，“我家里怎么样？”
“挺好的。”莫为民叹一口气，“莫忠娶了妻子，你们家比从前还热闹。莫良瘦了，也黑了，你爸他为此没少责怪你后妈，怪你后妈没把莫良养好。你后妈在外面说你们几个不孝，死在外面了，不回家看你爸。但村里人都不听她的，你们三姐弟被赶走，全村人都心里有数呢。你大哥和他那妻子好吃懒做，每天就拿个五公分，你家还得靠你爸，这日子过得也就那样吧。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你们姐弟就别回来了，平白惹一身骚。”
莫莉受教点头，“不回。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妈也能安心。就是我弟弟的户口还在莫家村，等他大了，我想让他回莫家村建房子，在莫家村生活。”
“这自然是没问题，到时候我给他批宅基地。”莫为民一口应下，“我们同宗同源，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就算在外面，也要记得自己是莫家村的人。”
莫莉乖巧答应，“我会将您的话告诉小安的。”
没一会，公社大门打开，大家一哄而入。
方婶抓住莫莉的手，带着莫莉往那几个猪圈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嘱咐莫莉，“一会儿我来选，我把猪提出来，你就把猪装猪笼里，守在那里别跑。”
莫莉连连答应，她养猪是有作弊利器在身，方婶则是实打实摸索出来的经验，她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今天是各个公社采购，明天才是社员个人采购。
莫莉负责看着方婶、大队长和会计提过来的小猪仔，没一会，她眼前就有了六头小猪，装在小猪笼内，哼哧哼哧叫唤。
原本打算养八头猪，结果最后一趟从猪圈出来，大队长、会计和方婶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头猪，加起来就成了九头。
“多一头也成。”大队长道。
接下来是称重，填写材料，签字，交钱，最后带着小猪离开。
莫莉没去过猪圈，只知道到大概位置。
送猪仔回猪圈，她顺道认了地方。
“猪圈有两个，这边是灶台，这两个大铝锅是拿来煮猪食的。”方婶和莫莉介绍，“我们每天的工作是切割猪草，煮猪食，喂猪，打扫猪圈。猪草由大队的老人和小孩打回来，满满一背篓猪草算一个工分，记工分这工作也归我们管。”
莫莉默默记下，眼睛打量着四周，猪圈前面是农田，左边是道路，右边和后面都是乱石和杂草。石头太多，有大有小，有些上端非常尖利，看着就让人心底发毛。
怪不得这片地荒废了。
不然那么多石头，靠人力开荒几乎没有可能。
“方婶，我想在这后面种一些红薯和南瓜、冬瓜之类的，种来喂猪的，您觉得可行吗？”莫莉道。
方婶愣了一下，扭头看去，迟疑了，“那边都是石头，石头缝隙里有些泥土，可都长了杂草和杂树苗，清理起来只怕是非常困难，你有那个时间。”
开荒累，对工具损耗大，尤其是这种地方，大家宁愿它慌着。
“我试试。”只吃猪草，即使有她这个污染源在旁边影响，猪要长很快，很大，也不容易。还是得食物辅助一二，红薯和南瓜就不错，这两样东西高产。
“你先去和大队长打个招呼，不然私自开荒是犯罪。”方婶提醒莫莉。
莫莉点头，“我这就去。”
方婶又道，“我家里忙，可没空和你开荒，你得自己忙活。”
莫莉依旧点头，“我知道的。我每天干一点，不眈误喂猪。”
莫莉去和大队长提了开荒的事，大队长和会计正在打量那九头小猪，听到莫莉的话，两人都是一愣。
“这右边和后面都是石头，当初建猪圈，才挖下去半米就挖不动了，底下也是石头，开荒这里不值当。”大队长拒绝了。
会计也道，“接下来要插秧，找不到人来帮你开荒。而且大队农具珍贵，不可能拿来锄这些石头。”
“我知道。我不请别人，我自己来。我打算种一些红薯和南瓜，也不需要多深的土。”莫莉道，“若是我成功种出来了，大队的猪也能吃丰富一些。”
赵卫国只觉得眼前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有光，他没拒绝，“行吧，你愿意折腾你就折腾去。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别看这些地都是石头，但它们也是大队的地，你在上面种的粮食也是大队的粮食，属于大队，而不是你个人，明白吗？”
“明白。我家有红薯藤，但南瓜籽没有了，大队长，您去给我找一些呗。”莫莉笑道。
“行。我给你找。除了南瓜籽，你还要什么？”
“冬瓜、丝瓜、水瓜蛇瓜都行，另外要是有竽头，我也想试着种一种。”
“你的心可不小。”
“嘿嘿，有什么要什么呗，我不挑。”
莫莉也觉得自己不挑，可第二天她去公社，那张干事不给她挑猪仔时，她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您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小丫头别生气，我就让你上楼喝个茶，怎么还要发火了。”张干事心里也骂娘，领导这是干的什么事啊，这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么。可领导发话，他不能不照做。
“我不想喝茶，我只想下去选小猪。”莫莉说着就要走。
“等等。”张干事将人叫住，“不急不急，先来吃糖，吃饼干，这是大白兔奶糖，我请你吃。”
莫莉只能又坐下来，看着桌上盘子里的糖和饼干，脸色依旧难看，“您现在不给我下楼，人家把好的选走，剩下那些歪瓜裂枣的，你们好推给我？”
张干事脸一僵，眼底满是心虚，不敢直视莫莉的眼睛，没什么底气道，“怎么就是歪瓜裂枣呢，都是好的小猪，公社精挑细选运回来的。”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下去。”莫莉作势要起身。
“别，再坐一会嘛。”张干事把茶杯往莫莉面前推了推，“其实是有其他的事。”
莫莉挺直身板，“洗耳恭听。”
“一只小猪重量三十斤上下，按照公社欠你的，公社要给你十头小猪，这个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规定。一名社员最多能养两头猪，这个你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当初你们答应的时候，可没提这个。”
“现在提也不晚。”
“我家有两个人，我和我弟，我们加起来能养四头。加之养猪有损耗，死个几头也正常，这么一算下来，我带十头回去也不是不行。”莫莉不觉得自己的计算方式有什么问题。
张干事嘴巴抽了抽，无奈道，“那真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们可不敢干出这事。”
莫莉怒了，把之前签的单子拍在桌上，“白纸黑字在这里，你们要耍赖？”
“规定在那里，由不得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张干事倒是一点不紧张，“我们可以给你钱和票。”
莫莉眼睛眯了眯，“真不行。”
张干事咬牙，“不行，最多给你养四头。”
莫莉心里有气，但又知道自己只能认栽，“钱我要，票我也要，票我只要布票和工业票。”
“布票和工业票没有那么多，我再给你一些粮票。”张干事心里松了一口气，能商量就行，不然传出他们欺压农村，事情也不好办。
莫莉翻个白眼，当着张干事的面，把盘子里的大白兔奶糖和饼干装进自己的口袋，一颗都没剩下，“楼下已经没人了，我现在可以下去了吗？”
张干事看着那光盘子，满脸无语，“行了，下去吧。”
两人一起下楼，此时的猪圈里只剩下五头干瘪的小猪，看着才二十斤出头的样子。
莫莉瞪了一眼张干事，“您的心可真黑。”
张干事：“”
反驳不了，他认了。
莫莉随便抓了四头，对张干事道，“称重吧。”
“要不那一头您也拿走？”张干事讨好笑道。
莫莉冷笑，“您刚才不是说我最多只能养四头？”
“只剩下它一头，多可怜啊。您说对不对？”张干事笑得更谄媚了。
“我要工业卷。”莫莉趁机提要求。
“最多给你十二张，再多我也没有了。”张干事一副心痛不已的模样。
“行。”
莫莉挑了五头小猪仔回去，她背上还背了一个暖水壶，一把镰刀，五斤面粉和十斤大米，口袋里揣着新到手的一百五十块钱，大白兔奶糖和两盒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