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火焰即将吞噬萧煜所在角落的千钧一发之际,靠近宫殿后方净房方向的火焰与浓烟中,突然有一团湿漉漉、裹满了黑色烟灰的东西,正极其缓慢却目标明确地朝着他蠕动过来。
那东西动作很轻,在噼啪的燃烧声和殿外隐约的喧哗掩盖下,几乎难以察觉。它巧妙地避开地上燃烧的障碍,精准地爬到了昏迷的萧煜身边。
借着晃动的火光,隐约能看出这是一件被水完全浸透、又沾满了地面积水和烟灰的厚重羊毛大披风,披风下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在萧煜身边停下,迅速探出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随即,他用湿透的披风将萧煜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只留一点缝隙呼吸,然后自己则匍匐在萧煜身下,以一种近乎蠕动的姿势,背负着萧煜,极其艰难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来路——净房的方向挪动。
每移动一寸都异常吃力,火焰在身旁肆虐,高温炙烤着湿气,发出滋滋的声响。披风很快开始冒起白汽,边缘甚至有被烤焦的迹象。
终于,他们重新爬回了净房。与外面炼狱般的景象不同,这里因为有一个用于蓄水清洗的大石槽和引水渠道,相对完好,空气也略好一些。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叛军的尸体,显然之前的战斗也曾波及此处。
那“湿漉漉的团子”在净房内停下,猛地掀开已经半干的披风,露出了真容——正是萧风!他脸上混合着汗水、泥污和烟灰,嘴唇干裂,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锐利而冷静。
他迅速检查萧煜的状况,主要是左肩的刀伤和吸入的浓烟。他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料,浸透石槽中尚且干净的水,先小心翼翼地为萧煜清理伤口周围,进行简单的包扎止血,又用湿布复在他的口鼻处。
做完这一切,萧风才靠着冰冷的石壁,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他之前趁着大皇子发动兵变、场面极度混乱之际,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叛军服饰,混在人群中潜入了王宫。他一直暗中跟随大队人马,在寝宫外的混战中佯装攻击,实则观察。当拓跋烈下令围攻萧煜时,他便顺势靠近,在人群的掩护下,一边装模作样地挥刀,一边留意着萧煜的动向和周围环境。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靠近角落、有水源的净房。当萧煜故意引燃大火,场面更加混乱,他觑准一个空档,在与一名公主侍卫交手的瞬间,默契地假意被“击倒”,顺势滚入了净房附近,直接躺在地上装死,避开了后续更激烈的搏杀和拓跋烈撤离时的视线。
他躺在尸体堆中,摒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厮杀声、拓跋烈的怒吼、以及火势蔓延的噼啪声。当听到拓跋烈下令撤退并封锁宫殿后,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迅速爬入净房,将自己和那件顺手从衣架上扯下的厚重披风完全浸入蓄水石槽,然后便是一直等待,等待外面看守的叛军因火势而不敢靠近、注意力被分散的最佳时机。
直到确认外面人声渐远,火势已封住主要出口,他才裹着湿透的披风,如同暗夜中的壁虎,爬出去找到了濒死的萧煜。
萧风看了一眼外面依旧熊熊燃烧的烈焰,又低头看了看昏迷不醒却呼吸渐稳的世子爷。
萧风迅速扫视净房内躺着的几具叛军尸体,目光最终锁定在一具与萧煜身形最为相近的尸体上。那叛军士兵同样肩宽腿长,只是面容已被烟熏火燎得有些模糊。
时间紧迫,殿外火势熊熊,不知何时会有变故。萧风不再尤豫,立刻动手。
他先将自己和萧煜脸上、手上所有裸露的皮肤,都用地上混杂着烟灰和血污的泥垢仔细涂抹了一遍,确保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和样貌特征。萧煜在昏迷中微微蹙眉,但并未醒来。
接着,他利落地剥下那具选定叛军尸体的衣甲——一套普通的北蛮步兵皮甲和内衬棉袍。皮甲上已有刀痕和血迹,更显逼真。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套衣甲换到萧煜身上,过程中尽量避免触动萧煜左肩的伤口。
然后,他快速脱下萧煜那身早已被割破、染血的夜行衣和破碎的狐裘,将它们套在了那具叛军尸体上。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甚至用匕首在尸体左肩相近的位置,仿照萧煜的伤口狠狠划了一下,让鲜血重新浸湿衣物。
最后,他将这具被打扮成“萧煜”模样的尸体,费力地拖到净房门口附近,一个容易被从外面看到、却又暂时不会被火焰立刻吞噬的位置,让其面部朝下,趴在焦黑的地面上。做完这一切,他又将尸体和萧煜原本所在位置附近,都用杂物和灰烬稍作掩饰,模糊痕迹。
萧风自己则换上了另一具相对完整叛军尸体的外袍和头盔,压低帽檐,遮住大半张脸。他扶着依旧昏迷的萧煜,两人一同躺倒在净房内侧,几具真尸体的中间位置,伪装成同样在混乱中丧生或重伤不支的叛军士兵。
躺下后,萧风侧耳倾听。殿外叛军的呼喝声和奔跑声似乎稀疏了些,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梁柱倒塌的轰鸣声更加清淅猛烈。浓烟不断从门缝涌入,即使靠近水源,呼吸也变得愈发困难。
他能感觉到身旁萧煜微弱的呼吸,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这场大火既能困住他们,也能成为他们的掩护。拓跋烈的人不敢深入火场,只会在外围监视。他们必须在大火彻底吞噬整个宫殿,或者叛军冒险进来确认“成果”之前,找到脱身之法,或者……等待可能存在的转机。
他轻轻动了动被压在身下的手,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保持着最高度的警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