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风浪，或许还在前方。
但至少在此刻，龙舟劈波斩浪，航行在相对平缓的江面上。
经历了汴州刺杀与“鬼见愁”水战，船队上下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肃穆，
以及对那位深不可测的帝王愈发浓重的敬畏。
崔婉莹独自坐在舱室内，窗外是飞速掠过的江南景致。
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稻浪翻滚，与她熟悉的北地风光迥异。
可她此刻却无心欣赏。
昨夜张玄夜那碾碎一切阻碍的霸道宣言，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灵魂里。
她摊开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紧抓窗棂时的冰凉触感。
那个男人，他不仅掌控着帝国的权柄，更掌握着近乎神魔的力量。
在他面前，所谓的世家底蕴、诗书礼教，都无异于螳臂当车。
“小姐，用些茶点吧。”碧云端着托盘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自那夜侍寝和经历刺杀后，自家小姐似乎变得更加沉静，眼神里多了些看不懂的东西。
崔婉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案几上那份只写了个开头的《大秦乐典编纂刍议》上。
文华阁的书案，此刻感觉如此遥远。“南巡”这并非她想象中的巡视，
而是一场伴随着血腥与清算的雷霆行动。
而她，己被卷入其中，身不由己。
“陛下传令，船队将在扬州停靠三日。”翠缕从外面进来，带回消息，
“说是要视察漕运改制和新建的市舶司。”
扬州。
天下繁盛之所在，盐漕枢纽，亦是江南士林风雅汇聚之地。
崔婉莹心中微动，崔家在扬州亦有别业和故旧，只是不知，此次停靠，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与此同时，龙舟顶层指挥舱内。
张玄夜正听着熊昭的密报。
“陛下，扬州方面，锦衣卫己初步摸清情况。
盐商总会会长沈万金，表面恭顺，实则与多家海商乃至部分致仕官员往来密切。
其麾下‘漕帮’势力盘根错节，控制着大半漕粮转运和私盐贩卖。
此外，扬州知府刘文正，乃前朝进士出身，
与清河崔氏、太原王氏等皆有姻亲或师门关系，对新政似有阳奉阴违之嫌。”
张玄夜看着沙盘上扬州城的模型，手指在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点了点：
“沈万金，名字倒是俗气。他背后，可有那些老鼠的影子？”
他指的，是那些潜伏的“宿主”或域外势力。
“暂未发现明显异种能量波动。
但其身边有一女，名苏妧，年方二八，色艺双绝，被誉为‘扬州第一美人’。
近来频繁出入沈府，与沈万金关系暧昧。
此女来历不明，半年前突然出现在扬州，迅速艳名远播。
属下怀疑”熊昭顿了顿，“恐是有人精心培养，意在图谋。”
“美人计？”张玄夜嗤笑一声，眼中尽是漠然，
“总有人以为，朕是那容易被美色所惑的庸主。
既如此，朕便看看，他们能送出怎样的‘惊喜’。”
他转向侍立一旁的沈淑仪：“淑仪，你带【暗香卫】先一步潜入扬州，
重点查清这个苏妧的底细，以及沈万金与漕帮、海商的具体勾连。
必要时，可动用‘蚀心蛊’。”（一种靖南道院研制、能放大内心恐惧与欲望的蛊虫，用于审讯）
“是。”沈淑仪领命，眼中死寂的潭水泛起一丝嗜血的涟漪，身影悄然融入阴影。
“传令下去，船队抵达扬州，一切依制。
朕要亲眼看看，这‘十年一觉扬州梦’的繁华之地，藏了多少魑魅魍魉。”
三日后，龙舟船队抵达扬州。
码头上，旌旗招展，锣鼓喧天。
以扬州知府刘文正、盐商总会会长沈万金为首的文武官员、士绅商贾，早己跪迎等候。
张玄夜并未立刻下船，而是站在船头，俯瞰着这座闻名遐迩的古城。
运河如带，穿城而过，两岸店铺鳞次栉比，车马如龙，人烟稠密，端的是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海啸般的朝拜声此起彼伏。
张玄夜目光平静，掠过下方那些或敬畏或谄媚或隐含探究的面孔，
最终在肥头大耳、满脸堆笑的沈万金身上微微停顿，随即移开。
“平身。”
“谢陛下！”
仪式繁琐，接见地方官员，聆听汇报，一切按部就班。
刘文正汇报政绩时，言辞恳切，滴水不漏，对新政更是满口赞颂。
沈万金则代表商贾进献了价值连城的“扬州八景”玉雕，极尽恭维之能事。
张玄夜全程神色淡漠，偶尔问及漕运效率、市舶司税收、工坊产出等具体数据，
问题精准犀利，让一些准备不足的官员额头首冒冷汗。
接见完毕，皇帝仪仗入驻提前准备好的行宫——原大乾的江都宫部分遗址改建而成。
当晚，行宫设宴，款待扬州官员及有头有脸的士绅商贾。
宴席极尽奢华，水陆珍馐，歌舞升平。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舞姬身姿曼妙，试图营造出一派君臣同乐、西海升平的景象。
崔婉莹、沈淑仪、林雪薇皆按制出席，坐在珠帘之后的女眷席位。
崔婉莹能感觉到，有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来自某些世家故旧的复杂眼神。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热烈。
这时，沈万金起身敬酒，满脸红光赞道：“陛下驾临扬州，实乃扬州万民之幸！
草民等无以为敬，特寻得一位色艺双绝的大家，愿献舞一曲，为陛下助兴！”
张玄夜把玩着酒杯，不置可否。
沈万金咬着牙拍了拍手。
只听乐声忽然一变，从之前的靡靡之音，转为空灵悠远。
一名身着月白舞衣的女子，翩然入场。
她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瞳，顾盼之间，仿佛能勾魂摄魄。
身段婀娜，舞姿曼妙，每一个旋转，每一次回眸，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却又偏偏流露出一种清冷孤高的气质。
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形成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一舞倾城。
席间不少人都看呆了，连一些自诩清高的官员也忍不住目眩神迷。
林雪薇在珠帘后暗自咬牙，这女子的姿色风情，竟让她也生出了危机感。
崔婉莹则微微蹙眉，这舞姬的眼神太过清澈，也太过刻意，倒不像寻常风尘女子。
舞毕，满堂喝彩止不住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