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在摇椅上坐下,看着她仰头望月,看着她微微合上眼,任由月光勾勒她完美的侧脸轮廓和平静的眉眼。
风吹动她颊边的碎发,也吹动了傅子穆那颗向来以冷静理智自持的心。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感,毫无预兆地击穿了他常年构筑的心理防线。
他和云锦也是从小认识的,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太在意云锦,他曾经和其他人一样,将她简单归类为纠缠不休的小姐,
虽然他从来没像陆诩和周砚深那样对她恶语相向,但也是一直冷眼旁观着。
傅子穆清淅地感觉到,自己心中那个固有的、关于云锦的标签,正在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鲜活、立体、充满了矛盾吸引力、让他完全无法移开视线的全新形象。
他忽然意识到,他错过了什么。
他们所有人都错过了。
错过了这颗被尘埃暂时掩盖,如今却洗尽铅华、绽放出夺目光芒的明珠。
“云锦。” 傅子穆忍不住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云锦微微一惊,从放空的状态中回过神,转头看去。
“有事吗?”
“我是想为沉舟向你道歉,退婚的事他做的的确不太地道。”
在他们这个圈子中,有几个人订婚是因为相爱,就算两人没有感情分开的时候也得体面,而顾沉舟的做法等同于将云锦的脸面踩在了脚下。
即便是顾沉舟有错在先,可当云锦失去顾家未婚妻的光环,当她背后的云家似乎也放弃她时,大家依旧会下意识地将过错归咎于势弱的一方,仿佛她的被退婚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云锦觉得奇怪,“顾沉舟做的事,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
傅子穆对上云锦的眼眸,喉咙瞬间干哑了一瞬,“我毕竟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沉舟这么做我应该拦着他的。”
“所以你是在愧疚?” 云锦好奇的看着他。
傅子穆自嘲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吧。”
云锦看着傅子穆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轻轻晃动着摇椅,
“傅子穆,你们这几个人,还真是有够虚伪的。”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在夜风中却显得格外清淅。
傅子穆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
云锦并不想和傅子穆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我不需要你们的道歉,反正你们对我而言,也不过是陌生人。”
傅子穆呼吸一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象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所有的自以为是的歉意和刚刚萌芽的情愫,都在这一刻被她清醒又残酷的话语击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心动的机会,更是曾经有可能拥有的、一份纯粹的关系。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们曾经的傲慢与忽视。
月光依旧清冷,照着他孤身只影,显得格外落寞与讽刺。
私人会所包间内。
气氛不同往日的轻松喧闹,显得异常沉闷。
顾沉舟坐在主位,脸色阴沉,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
自从晚宴那晚之后,他几乎没怎么合眼,云锦的面容,一直在他脑海里出现,就算是睡觉,他也总是梦到他和云锦曾经的事。
公司的事情也似乎变得不那么顺心,几个原本谈好的项目莫名出现了阻力,让顾沉舟的心情烦躁至极。
他吸了口烟,半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兄弟,冷笑道:“你们三个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包间内灯光昏暗,烟雾缭绕,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蒙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周砚深靠在最远的沙发角落,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酒杯,目光低垂,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仿佛能从中看出什么答案。
陆诩则显得异常焦躁,他不停地换着坐姿,眼神闪铄,不敢与顾沉舟对视。
而傅子穆,坐在顾沉舟的斜对面,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只是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镇定。
三人的沉默,各有缘由,却都默契地指向了同一个不能言说的名字。
顾沉舟缓缓吐出烟圈,烟雾后的眼神带着笃定,“我劝你们趁早死了那条心。就算我和她退了婚,她心里也未必没有我,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分,你们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陆诩本就心烦意乱,听到这话,象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立刻嗤笑一声,语带嘲讽地反驳:“顾哥,你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
还心里有你?你怕是忘了,你现在是和阮可在一起,孩子都五岁了!
“陆诩!”顾沉舟脸色瞬间铁青。
陆翊却梗着脖子道:“我知道我以前是混帐,对不起她,我也知道她不会原谅我,我也不配和人家在一起,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连追求她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连一直垂眸不语的周砚深都抬起头,用一种看疯子似的眼神看向陆诩。
顾沉舟先是一愣,随即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气极反笑:“陆诩,你他妈是不是喝酒喝傻了?追求?你拿什么追求?拿你以前对她那些冷嘲热讽?还是拿你们陆家现在岌岌可危的生意?”
他的话刻薄而尖锐,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陆诩话里的荒谬性。
陆诩的脸瞬间涨红,象是被戳中了最痛的伤疤,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顾沉舟!你少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
是,我以前是混蛋!但我至少敢承认我心动了!我后悔了,你呢?你抱着那个阮可,心里却想着云锦,你比我又好到哪里去?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沉舟也霍然起身,额角青筋暴跳,眼神凶狠地象是要吃了陆诩。阮可和孩子是他的责任,也是他无法回避的现实,陆诩这话无异于在他的雷区上疯狂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