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也清楚,张嫂家的事,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后山水潭的威胁,老宅里深不可测的苏洛衣,以及爷爷奶奶留下的谜团真正的狂风暴雨,或许才刚刚开始。
张嫂家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狗娃虽然退了烧,精神依旧萎靡,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元气,小叔又画了张固魂符让张嫂化在水里给狗娃喝下,叮嘱她七日之内,天黑莫要出门,门窗紧闭。
回老宅的路上,己是午后。阳光斜照,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村子里比清晨更显安静,田间地头劳作的人少了,偶有村民遇见我们,目光躲闪,匆匆点头便快步离开。
一种无声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水煞夜闯老宅和张嫂家孩子再次出事之后,悄然在闭塞的山村里蔓延开来,我和小叔,俨然成了某种不祥的象征。
这种被孤立、被畏惧的感觉并不好受,我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沾满泥巴的布鞋,心里五味杂陈,以前虽然也知道自己“不一样”,但有爷爷奶奶庇护,村里人更多的是敬畏,而现在,敬畏变成了赤裸裸的恐惧和疏离。
小叔却似乎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嘴里依旧叼着根草茎,步伐不紧不慢,只是眼神比平时更显深邃,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觉得憋屈?”他忽然开口,头也没回。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
“习惯就好。”小叔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干我们这行,走在阴阳边界,本身就半只脚踩在‘不祥’里,普通人避之不及,是本能,指望他们理解?不如指望后山水潭里的东西自己蒸发。”
他顿了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锐利:“但你要记住,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怕,解决不了问题,躲,更躲不掉。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得有走下去的觉悟,不是为了别人怎么看,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弄明白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真相。”
活下去,弄明白真相,小叔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我心上,是啊,我现在哪有资格去在意别人的目光?苏洛衣的注视,水潭的威胁,爷爷奶奶的死因,家族的诅咒哪一样不比村民的疏离更迫在眉睫?
回到老宅,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香烛和淡淡阴冷的气息再次将我们包裹。
堂屋里依旧昏暗,钉着木板的窗户阻隔了大部分阳光,长明灯的火苗静静地燃烧着,映照着爷爷奶奶的牌位,仿佛两位老人仍在默默守望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小叔没有休息,他走到八仙桌前,拿起那本《阴阳通鉴》,翻到记载着各种邪祟和山川地脉的篇章,眉头紧锁,手指在书页上缓缓划过,似乎在查找着什么。
“不对劲。”他喃喃自语。
“后山那水潭,阴气之重,远超寻常,就算淹死过不少人,也不该凝聚如此规模的‘水煞’,更不该有潭底那种近乎成了气候的东西,而且,那群水煞昨天晚上的行动,不像散兵游勇,倒像是有组织的。”
我心里一凛:“小叔,你是说那潭底的东西,能驱使它们?”
“八九不离十。”小叔合上书,眼神凝重。
“而且,你记得张嫂家灶房角落里那个婴灵残念吗?水煞的气息是后来才附着上去的。我怀疑,那水潭里的东西,不仅能驱使水煞,可能还在有意无意地收集、或者吸引村子周围各种无主的孤魂野鬼、残念怨气!”
收集怨气?这听起来更可怕了!它想干什么?
“还有对岸那位!”小叔的目光再次飘向旧房间的方向,语气带着深深的忌惮和探究。
“她似乎对那水潭也格外‘关注’,这林家村,这后山,恐怕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大秘密。”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原本以为只是我和苏洛衣之间的宿命纠缠,现在却仿佛卷入了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漩涡。
“小叔,那我们怎么办?”
小叔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光靠我们两个人,守在这老宅里太被动了,得主动去找找线索,村里年纪最大的,除了你爷爷那辈几乎没人了,但有个地方,或许留着点东西。”
“哪里?”
“祠堂。”小叔吐出两个字。
林家祠堂?我愣了一下。那是村里林姓族人祭祀祖先的地方,位于村子最东头,靠近山脚,也是一座老旧的建筑,平时除了年节祭祀,少有人去,小时候我跟爷爷去过几次,里面阴森森的,摆满了黑压压的牌位,我总觉得有点害怕。
“祠堂里能有什么线索?”
“族谱,还有可能有一些先祖留下的、不轻易示人的札记或器物。”小叔解释道。
“你爷爷是上一任的守祠人,他或许在里面留下了什么,而且,祠堂凝聚一族之气运,往往也能感应到一地风水地气的异常变化,去看看,总比在这里瞎猜强。”
夜幕很快降临,这一次,黑夜带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还多了一种深入虎穴的紧张和一丝探寻真相的迫切。
等到村子里最后一盏灯火熄灭,万籁俱寂,只有山风不知疲倦地呼啸时,小叔和我悄悄出了门,他没有走大路,而是带着我沿着屋后的小径,借着月光和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祠堂摸去。
夜晚的村庄沉睡得像一头巨兽,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空旷,月光惨白,将房屋和树木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路边的草丛里仿佛随时会钻出什么东西,我紧紧跟着小叔,心跳如鼓,手心里攥着小叔给我防身的一小截桃木剑,冰凉坚硬触感让我稍微安心。
祠堂很快到了,那是一座比老宅更显古旧的黑瓦建筑,飞檐翘角在月光下如同怪鸟的翅膀,两扇沉重的木门紧闭着,上面贴着褪色的门神,在夜色中显得面目模糊,甚至有些狰狞,门环是铜制的,锈迹斑斑。
小叔从怀里掏出一把样式古老的铜钥匙——那是从爷爷遗物中找到的——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轻轻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