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傻站着干嘛？不认识小叔了？”他吐掉嘴里的草茎，走过来，很自然地揉了揉我乱糟糟的头发，动作随意，却让我冰冷的心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
我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眶看着他。
小叔叹了口气，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他看了看山上坟茔的方向，又看了看我，声音低沉下来：“小城，别太难过，你爷你奶他们是心甘情愿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全身，最后定格在我的眉心，仿佛要看出点什么来，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说：
“他们是为了替你挡住‘那边’的东西，被反噬了，劫，没那么好挡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罪恶感涌了上来。“那边”的东西是指苏洛衣吗？
小叔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没再多说，只是从随身的破旧帆布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本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书很旧，入手沉甸甸的，油布也掩盖不住一种陈旧纸张和墨汁混合的特殊气味。
“这是你奶奶临走前，再三嘱咐要我交给你的。”小叔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她说了，十八岁前，你要是没能把这里面的东西琢磨出点门道来，小有所成，那这本书，就是你最后的希望了。”
我低头，解开油布，露出里面古籍的真容，封皮是深蓝色的，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暗纹，触手冰凉。
“这叫，《阴阳通鉴》。”小叔的声音在山风吹拂下，显得有些飘忽。
“从明天起，跟着我，你爷你奶走了，你的路，才刚开始。”
我握紧了手里冰凉的书籍，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大山，爷爷奶奶的新坟就在那山腰之上。
野兽的哀鸣早己停止，西周只剩下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以及那仿佛从未远离的、若有若无的注视感。
苏洛衣，还有小叔，以及这本神秘的《阴阳通鉴》，我的路，究竟会走向何方？山风卷着湿冷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爷爷奶奶下葬后的第一个夜晚，老宅变得空荡而寂静，那种静，不是寻常的安静，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声音的死寂。
山风穿过堂屋，带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里被放得极大，每一次响起，都让我心头一跳。
我睡在原本爷爷奶奶的房间里，这是小叔的意思，他说我原来那间屋子“阴气重”，先别回去。
新房间的炕上还残留着爷爷的烟叶味和奶奶身上淡淡的草药香，这味道让我鼻子发酸，却也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那本用油布包着的《阴阳通鉴》就放在枕头底下，硬硬的，硌着后脑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小叔白天说过的话。
窗外的月光很暗，被云层遮得朦朦胧胧，只在窗纸上投下一片模糊的白，我睁着眼，盯着房梁上漆黑的阴影，毫无睡意。
白天葬礼上那百兽哭坟的景象，还有松树下那一闪而逝的红影，在我脑子里反复上演。
就在这时，一种声音，极其细微，但却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沙沙沙”
像是有人在外面的院子里，用什么东西在粗糙的石头上磨擦。
我的汗毛瞬间就立了起来，这深更半夜，谁会在我家院子里磨东西？我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那声音很有节奏，不快不慢，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仿佛磨的不是铁器，而是骨头？
恐惧像冰冷的蛇，顺着我的脊椎往上爬，我想起小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时我还睡在自己的小屋里，半夜常会听到这种声音，有时还会伴随着低低的、像是女人哼唱摇篮曲的调子，但听不清词。
每次我吓得缩进被窝，第二天告诉奶奶，奶奶总会摸着我的头，说那是风刮过柴火堆的声音，然后在我枕头下塞一张折成三角形的黄符，说来也怪，塞了符的那晚，声音就真的消失了。
可现在，奶奶不在了。
那“沙沙”声还在继续，而且，似乎离窗户近了些，我甚至能想象出，一个穿着红嫁衣的身影，正蹲在窗根下，背对着我，一下一下，磨着某种尖锐的东西
我猛地用被子蒙住头，身体缩成一团，心脏跳得像要炸开，被窝里充斥着我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但外面那诡异的磨刀声，却仿佛能穿透棉花，首接响在我的耳膜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声音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我被恐惧和一种莫名的烦躁折磨着，冷汗浸湿了内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起枕头下的那本书，想起小叔，小叔就睡在隔壁房间！对，去找小叔！
一股勇气混着绝望支撑着我，我猛地掀开被子，冰冷的空气激得我一哆嗦，那“沙沙”声在我动作的瞬间，突兀地停止了。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我僵在炕上，一动不敢动，停了？是因为我发现了吗？它知道我能听见？
这种寂静比刚才的声音更让人窒息，我竖着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响动，只有风声，还有我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等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再也没有任何异响，我慢慢挪到炕边，赤脚踩在冰凉的土地上，一步步挪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门缝。
堂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祖宗牌位前那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顽强地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
我吸了口气，正想快步穿过堂屋去敲小叔的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灶房门外的景象，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灶房门外的屋檐下，是那块用了很多年的磨刀石，而此刻，清冷的月光恰好从云缝里漏下来一小束，正好照在磨刀石前的地面上。
那里，湿漉漉的，有一小滩水渍，形状模糊，但仔细看，竟有点像一个模糊的脚印！而且，磨刀石旁边的地上，散落着一些暗红色的、像是铁锈一样的粉末。
我的血都凉了，不是幻觉！刚才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