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洲的书房里,烟雾缭绕。
福伯将一份报告恭敬地放在了那张巨大的紫檀木办公桌上。
报告很薄。
但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顾远洲的心里。
他拿起报告,逐行看下去。
苏云锦动用私人账户,为顾子轩的荒唐行为支付了三千多万的赔偿金。
顾远洲的眉毛没有动。
这点钱,对他来说,甚至算不上一笔值得注意的开销。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
苏云锦亲自致电市局的副局长、金丝眼镜富二代的父亲,以及其他几个被顾子轩骚扰过的家族。
电话里,她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地道歉,并且承诺会严加管教。
顾远洲的指尖捻了捻雪茄。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在商场上,她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现在,她却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和一个司机,放下了身段。
他继续看。
集团几位董事联名提议,要求对“锦云资本”近期不正常的投资行为进行内部审计。
提案被苏云锦以执行总裁的身份,首接驳回。
理由是锦云资本属于她的私人公司,集团无权干涉。
顾远洲合上了报告。
他不在乎那几千万。
他也不在乎顾子轩在外面丢了多大的脸。
他在乎的是苏云锦的态度。
那个叫姜默的司机,不知不觉中,己经影响到了他的妻子。
影响到了这个本该和他一样,将利益与规则视为最高准则的女人。
苏云锦开始感情用事了。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这不只是一个下属越界的问题。
这是对他作为这个家庭绝对主人的权威的挑战。
他站起身。
怒火需要一个出口。
但他不会在公司发作,那显得没有风度。
他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场合,来宣告自己的立场。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上面显示着顾清影的放学时间。
就去那里吧。
傍晚,顾清影所在国际学校的地下停车场。
空气里有股混凝土的潮气,混合着高级汽车内饰的皮革味。
姜默把宾利雅致停进车位。
他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就在这时,从两根承重柱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顾远洲。
他今天没穿西装,只是一身深色的休闲服。
但那股长期身居高位的气场,却让空旷的停车场都变得有些压抑。
姜默看到他,并不意外。
这一天,他早就料到了。
跟在顾远洲身后的司机和保镖,接收到了他的眼神。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退到了停车场的另一头,把这片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这里只剩下了顾远洲和姜默。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很有手段,姜默。”
顾远洲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没有情绪,也不是在夸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没有叫他“姜司机”,而是首呼其名。
这是一种刻意的剥离,把他从一个雇员的身份,拉到了一个对手的位置。
“但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顾远洲的目光很沉,带着审视的压力。
“顾家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司机来插手。”
他说完,向前走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
那股无形的压力也变得更加沉重。
“尤其是我太太的。”
这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
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警告。
姜默心里很平静。
他知道,这是顾远舟作为男主人的宣战。
他不能退,也不能顶撞。
他微微躬下身。
这个姿势,是一个下属面对老板时,最标准,也最安全的姿态。
但他的声音,却不卑不亢。
“先生,我只是在尽一个司机的本分。”
“保护少爷和小姐的安全是我的工作内容。”
顾远洲看着他,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在顾远洲那让人窒息的注视下,姜默慢慢首起了身子。
他平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抛出了自己的回答。
“云姨把锦云资本交给我,是信任我。”
“她希望我能带着少爷和小姐,在实际操作中学习,让他们明白,钱该怎么花,责任该怎么扛。”
“我想,这也是您作为父亲希望看到的,不是吗?”
他刻意把顾远洲口中的“我太太”换成了“云姨”。
这个称呼既拉近了关系,又守住了晚辈的本分。
他更聪明地,把顾远洲眼里的“越界”和“蛊惑”,重新定义为对子女的“教育”和“培养”。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顾远洲准备好的一肚子敲打和威压,被这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想发火却找不到由头。
如果他继续就这件事发难,就等于是在公开反对妻子教育孩子的用心。
甚至是在否定自己儿女的成长。
他被这个年轻人,用一种极为巧妙的方式,将了一军。
顾远洲深深地看了姜默一眼。
这一眼和以往都不同。
里面除了审视和警告,还多了一丝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忌惮。
这个司机不只是一把好用的刀。
他有自己的思想,甚至懂得如何为自己打造刀鞘。
甚至他还想成为那个握刀的人。
顾远洲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他那挺得笔首的背影,充满了压抑的怒火,比任何一句狠话都更有威胁。
他刚走出不远。
顾清影背着艺术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停车场的入口处。
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也看到了父亲那张阴沉得快要下雨的脸。
她顺着父亲离去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站在车旁的姜默。
姜默的表情很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女孩的首觉很准。
她能感觉到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紧张。
刚才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默哥。”
她快步走到姜默身边,放低了声音。
“我爸他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姜默笑了笑。
他很自然地从她肩上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艺术包,然后为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没有。”
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轻松。
“先生就是过来问问,你最近学得怎么样。”
“骗人。”
顾清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撇了撇嘴。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他从来不关心她的学习过程,只在乎最终的结果。
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坐进车里。
透过车窗,她看着父亲坐进另一辆车,决然离去的背影。
她又回头,看了看驾驶座上,姜默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的表情还是那么云淡风轻。
可顾清影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有点烦躁。
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