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之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堆破烂的工具,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深吸了一口气,弯腰将那些东西捡了起来,转身回了屋。
屋子里,所有人都已经醒了。
大家都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徨恐不安的眼神,齐刷刷地看着他。
周衍之看着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心头一阵发苦。
周衍之将手里的工具放在墙角,将大队长刚刚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说完,屋子里的气氛,愈发压抑了。
周衍之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开始安排任务。
“妈,你和清晏今天就好好留在家里,哪里都别去。”
“中午我们会回来做饭的。”
他先安抚好家里的一老一小。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妻子许曼珠,弟媳苏曼卿,还有两个年轻的妹妹周知瑶和徐婉宁。
最后,他做出了决定。
“砍柴的活,我去。”
“剩下的,你们就……跟着去拔草吧。”
在他想来,砍柴这种要上山,还要用砍刀的活,无疑是又苦又累又危险的。
他一个大男人,理应承担起最重的担子。
至于拔草……
他虽然没干过,但想来,总归比砍柴要轻松一些。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叔叔。”
是陆云苏。
她走到了周衍之的面前。
“我去砍柴吧。”
周衍之拧着眉头,审视地看着她。
昏暗的光线里,她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那张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
怎么看,都不象是个能干粗活的样子。
让她去上山砍柴?
这简直是开玩笑!
“胡闹!”
他下意识地就沉下了脸。
“你一个小姑娘家,力气又不大,怎么能去干那种粗活?”
陆云苏却摇了摇头,神情依旧平静。
“没关系。”
“我在老家的时候,也经常上山砍柴,这些活我熟。”
她又抛出了一个让周衍之无法反驳的理由。
“而且,山上的野菜肯定更多。”
“叔叔,你应该不认识野菜吧?”
“我去的话,可以顺便找点晚上能吃的东西回来。”
这句话,一下子让周衍之反应过来。
是啊。
野菜……
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昨天那顿晚餐,可不就是靠着陆云苏从院子里挖回来的野菜和胡萝卜才做成的吗?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人。
妻子许曼珠,自从十多年前,在原主父亲陆建国那个混蛋的暴打中从农村逃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最后一次回去,还是在遇到自己之后,想把女儿接走。
这十几年的城市生活,早就把她养成了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弱妇人。
让她去认野菜?
别把毒草当野菜挖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至于弟媳苏曼卿,外甥女徐婉宁,还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周知瑶……
那更是指望不上了。
她们几个,从小到大,连厨房都没怎么进过,怕是连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
这么算下来,这一大家子,唯一一个真正懂农村,竟然只有这个刚满十八岁的继女,陆云苏。
周衍之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看着陆云苏那双清澈的眼睛,所有到了嘴边的反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不得不承认。
陆云苏的提议,是眼下最理智,也是对这个家最有利的选择。
他沉默了许久,才挤出了几个字。
“……那你,注意安全。”
天色,已经彻底亮了。
再没有人有多馀的时间去伤感,去徨恐。
生存的压力,象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每一个人踉跟跄跄地向前。
许曼珠洗净了手,走进那间昏暗的厨房。
锅里,还剩下小半锅昨晚的高粱米粥。
灶台上,用碗扣着一小碟凉拌的婆婆丁。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她看着这点可怜的食物,想着即将要去干一整天重活的家人,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揭开锅盖。
起锅,烧水。
昨天挖回来的胡萝卜,还剩下两根。
许曼珠将它们仔仔细细地洗干净,用那把钝刀,切成了细碎的丁。
她又抓了一小把高粱米,和胡萝卜丁一起,倒进了锅里。
清水,米粒,胡萝卜。
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早餐。
一家人默默地围着那口大锅,草草地洗漱完毕。
没有毛巾,就用衣袖擦一把脸。
没有牙刷,就用手指蘸着粗盐,胡乱地在嘴里划拉几下。
咸涩的盐味,和着清晨的冷意,让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
粥,很快就熬好了。
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一锅能照出人影的米汤,里面零星点缀着几粒橙黄色的胡萝卜丁。
章佩茹颤巍巍地给小孙子周清晏盛了小半碗,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
其馀人,则是一人一碗,囫囵吞枣般地往肚子里灌。
没人嫌弃这粥稀。
在这食不果腹的时期,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下肚,已经是一种奢侈。
“哐当!”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李大山那张被晒得黝黑的脸探了进来,嗓门洪亮得象口破锣。
“磨蹭什么呢!”
“去棉花地拔草的,都给我出来!”
“晚了,眈误了工分,你们自己看着办!”
周家人闻言,哪还敢耽搁,三两口将碗里温热的粥灌进肚子,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
周衍之拿起墙角的手套,分发给众人。
“都戴上,别把手磨破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许曼珠接过手套,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快步走到陆云苏面前,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
“小苏……”
“你在山上,千万要小心,啊?”
“要是……要是砍不完那一百斤柴,没关系的,你别硬撑着。”
“等妈妈拔完草回来,妈妈帮你一起砍,我们娘俩一起,总能弄完的。”
“千万别逞强,别累坏了身子,听见没有?”
她语无伦次,翻来复去就是那么几句叮嘱,生怕自己说漏了哪一句,女儿就会在山上出什么意外。
陆云苏的脸上,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知道了,妈。”
“你和大家也注意,别中暑了。”
她目送着周衍之、许曼珠、苏曼卿、周知瑶和徐婉宁五人,跟着李大山高大的背影,走出了院门,消失在村道尽头的拐角处。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陆云苏,和屋檐下站着的一老一小。
章佩茹牵着孙子周清晏的手,浑浊的老眼里,噙满了泪水。
一夜之间,这个曾经养尊处优的老太太,仿佛苍老了十岁。
陆云苏收回视线,走到他们面前。
“奶奶。”
“今天,你和清晏就待在家里,把院门从里面闩上,谁来敲门都别开。”
“等我们回来了,你再开门。”
章佩茹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陆云苏的目光,扫过院墙外那些影影绰绰的邻家屋舍,眼神微微一冷。
经过这两天,她已经看得很清楚。
和平村的村民,说不上有多排外,但骨子里那种对“城里人”的警剔和排斥,是显而易见的。
尤其是,他们一来,就占了村长家的旧仓库。
村长董志强,在这个村子里,就是绝对的地头蛇。
得罪了地头蛇,他们这一家子“外来户”,往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
章佩茹应了一声,抹了抹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哎,好,奶奶听你的。”
“你们在外面……也要当心啊。”
陆云苏“恩”了一声,不再多言。
她从墙角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砍刀,又背上了一个破旧的竹篓。
转身,迈开步子,朝着村东头的卧龙山走去。
……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
山路崎岖,被露水打湿的杂草,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裤脚,带来一阵阵冰凉的触感。
正值盛夏,山林间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越往里走,人烟的痕迹就越少。
没一会儿,陆云苏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的鸟儿清脆的鸣叫。
普通人到了这种地方,怕是早就心生怯意了。
但对陆云苏而言,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她的脚步不快,那双清冷的眸子,却象最高精度的雷达,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前世作为特工,野外生存是她的必修课。
再加之被老中医收养的那几年,耳濡目染,她对各种草药植物,都了如指掌。
两相结合,这座卧龙山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未被开发的宝库。
她的脚步,停在了一丛不起眼的绿植前。
灰灰菜。
叶片肥厚,生命力极其顽强,焯水凉拌,是这个年代最常见的野菜之一。
陆云苏意念一动。
眼前那一大片灰灰菜,瞬间消失无踪,被她整整齐齐地收进了灵泉空间的一角。
她满意地勾了勾唇,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远,一股特殊的香气,钻进了她的鼻腔。
是野芹菜!
溪水边,湿润的泥地里,长着一大片青翠欲滴的野芹菜,旁边还伴生着几丛野韭菜。
这可是好东西。
收!
再往前,一棵腐朽的倒木上,长出了一簇簇肉嘟嘟的木耳。
收!
树莓,羊奶果,酸甜可口的桑葚……
只要是能吃的,陆云苏一个都没放过,雁过拔毛一般,将所见之物尽数收入空间。
很快,她又发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
雨后的竹荀,正争先恐后地从土里冒出头来,鲜嫩得能掐出水。
这可是难得的美味。
陆云苏毫不客气,掰了足足几十根大小不一的竹荀,塞进了空间。
有了这些东西,至少能保证周家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至于饿肚子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竹林,继续往深山里走的时候,眼角的馀光,忽然瞥见了一抹不同寻常的绿意。
那是在一棵老松树的根部,几片型状奇特的叶子,正顽强地舒展着。
陆云苏的心,猛地一跳。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腐叶和杂草。
野山参!
虽然植株还很小,看年份,最多也就一年出头。
但确确实实是野山参!
她象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眼睛都在发光。
直接拔出来吃,太浪费了。
这可是能换大钱的硬通货!
她没有丝毫尤豫,直接将这几株幼小的野山参,连带着周围的土壤,完整地移栽到了空间的灵田之中。
灵田里的土壤蕴含着丰富的灵气,再加之灵泉水的浇灌,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几株小参苗,就能长成价值连城的百年老参。
做完这一切,陆云苏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有了空间这个外挂,砍柴的任务,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她找了一片枯死的树林,挥动砍刀。
“咔嚓!”
一棵足有碗口粗的枯树,应声而倒。
她甚至不需要费力去劈砍。
意念一动,整棵树就被分解成大小均匀的柴火,瞬间消失在原地,整齐地码放在空间里。
如此反复了几次。
陆云苏估摸着,空间里的柴火,别说一百斤,就是两三百斤都有了。
她看了看天色。
太阳才刚刚升到头顶,时间还早得很。
就这么回去,未免太引人注目了。
而且,光吃素可不行,家里那一老一小,还有几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都需要补充蛋白质。
陆云苏眯了眯眼,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密林。
这卧龙山深处,野物不少。
野鸡,野兔,甚至还有傻狍子。
她得想办法,弄点肉回去。
忽然。
一个极其微弱的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
那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象是什么人的……呻吟?
不。
更象是……
陆云苏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呼救声!
虽然声音小得几乎快要被风声掩盖,但她可以肯定,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救……”
“救命……”
好象……是从那边山坳里传来的。
她拧起了眉头。
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会有人呼救?
是陷阱?
还是真的有人遇到了危险?
陆云苏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但那呼救声,断断续续,一声比一声微弱。
她只尤豫了不到三秒。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更何况,她还有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