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阮文泰再次来到了这座庄园。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被管家从一个偏僻的侧门悄悄领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廉价衬衫,脚上的胶鞋沾着泥土,看起来和登嘉楼街头任何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底层人没什么两样。
经过那间书房时,他眼角的馀光瞥见里面狼借一片。
管家将他带到一间幽静的茶室,便躬身退下。
他看到阮文泰进来,没有了上次的傲慢,只是示意阮文泰坐下聊。
“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替我办。”哈希姆开门见山。
阮文泰安静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躬敬聆听的姿态。
“办好了,你之前求我的事我可以给你办。”哈希姆抛出了诱饵。
他盯着阮文泰,想从对方脸上看到欣喜的表情。
但阮文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问:“东姑想让我做什么事?”
这个反应让哈希姆有些不快,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
他强压下烦躁,冷冷说道:“我要你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阮文泰重复了一遍,略有些疑惑。
这样的词怎么会从一个横行霸道的土着贵族嘴里说出来。
“没错!”哈希姆的情绪激动起来,“以陆家为代表的华人资本家,霸占我们的土地,污染我们的河流,还暴力殴打我们可怜的同胞!
这种人必须受到惩罚!”
他站起身,在茶室里来回踱步,言辞激烈,仿佛自己是为民请命的英雄。
“我要你假扮成为民出头的反抗军游击队。”哈希姆终于说出了他的计划,“去绑了那个陆家的长子陆佑文!”
他转过身,眼中充满了怨毒的神色。
“你可以向陆家索要巨额赎金!同时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让陆家把矿场旁边那片山林还给本地的人民!”
阮文泰静静地听着,心中默默的盘算。
绑架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但在马来西亚的土地上扮演反政府游击队,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黑帮火并,绑架勒索,这是刑事案件,归警察管。
可一旦扯上反政府的旗号,很容易引来的将是军方的围剿。
这个家伙是想让他去送死。
“东姑,这件事情风险很大。”阮文泰缓缓开口,“一旦惊动了军队,我们都会有大麻烦。”
“你怕什么!”哈希姆不耐烦地打断他,“只要事情控制在登嘉楼州,我会压下消息,给你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事成之后,你们拿到赎金远走高飞,土地归我,皆大欢喜!”
阮文泰低着头,似乎在思考,实际上他是在评估这场交易的价值。
他清楚哈希姆是想报复陆家,这也是自己实现目的的唯一机会。
他抬起头,直视着哈希姆的眼睛。
“东姑,我可以做。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需要合法的身份,现在就要。”阮文泰的语气坚定,“而且不是我一个人。
我需要十个名额。
我和我的家人都需要正式的公民身份。”
他必须为阮氏家族的内核成员都提前准备好身份。
“十个?”哈希姆的眉头紧紧皱起,“你疯了?办一个人的身份已经很麻烦了!”
“那就没得谈了。”阮文泰站起身,作势要走,“东姑可以另请高明。
我们虽然是烂命一条,但也不值得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去拼命。”
“你!”哈希姆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指着他的鼻子想发怒,但还是控制住了情绪。
他看着阮文泰,第一次感到这个越南人的不是那么好掌控的。
但是对陆家的恨意及对金矿的贪婪,最终还是让他做出了决策。
“好!我答应你!”哈希姆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给我那些人的资料,三天之内我帮你办好身份!但你也要让我看到你的行动!”
“成交。”
阮文泰转身离去。
……
回到据点,阮文泰联系了叔叔阮高琪,商量了哪些人需要身份,然后把十个人的身份信息给了哈希姆。
三天后,哈希姆的管家悄悄送来了十套身份文档。
阮文泰仔细检查过每一份文档,确认无误后将自己的文档藏好,其他的他安排心腹立刻送往了西贡。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着手准备哈希姆交代的任务。
阮文泰很清楚,假扮反政府武装,必须要做得足够真实,并且和自己现在身份完全隔离开,才能在事后将自己和哈希姆完全摘出去。
政府的暴力机器一旦开动,碾碎他们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更费力。
他需要一个假的据点,一个后期让政府能够摧毁并交差的地方。
阮文泰派出了侦察兵出身的几个手下,深入附近连绵的群山之中。
两天后,手下传来消息,他们在深山里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山寨。
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看痕迹几十年前应该是一伙土匪的巢穴。
阮文泰亲自去看了一趟。
残破的木质寨墙,坍塌了一半的了望塔,还有散落在各处的营房。
他很满意。
“修复它。”他对手下下令,“加固寨墙,清理营房,挖好战壕。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手下们立刻行动起来。
这些在越南丛林里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干起这种活来驾轻就熟。
仅仅几天时间,一座简陋但坚固的军事据点就在深山里重新创建起来。
阮文泰让人找来一块红布,在上面用白油漆画上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弯刀与星辰的标志。
这面旗帜被高高挂在了山寨的入口处。
这个营地阮文泰安排了二十几个老兵,带着三十来个本地的土着手下驻扎。
这五十多人将负责扮演好这个游击队的角色。
马来民族解放阵线就此诞生了。
做完这一切,阮文泰派出两组老兵,日夜不停地轮流监视着锡矿场的一举一动。
……
瓜拉登嘉楼,陆家锡矿场。
风波平息后,联邦警察总部的特别调查组也完成了所谓的调解任务,撤离了此地。
矿场也恢复了正常运转。
陆佑文再也待不下去了。
这次的经历对他而言是场噩梦,而且让他感觉颜面尽失。
“爸,我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想回吉隆坡了。”他在电话里向父亲请示。
“滚回来!”陆景山的声音里依然带着怒气,“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回来好好反省!”
陆佑文不敢顶嘴,连声答应。
挂了电话,他长舒一口气,只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吉隆坡的花花世界。
“收拾东西,我要马上回吉隆坡!”
他对着安保队长黄伟和矿场经理陈啸大声命令。
队员们迅速收拾好装备,将行李装上车。
陆佑文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让他倍感屈辱的矿场,钻进了车里。
“走!”
由一辆劳斯莱斯和两辆奔驰组成的豪华车队,缓缓驶出了矿场大门,向着市区的机场方向开去。
车队刚离开矿场,拐上通往市区的土路。
在远处一个长满灌木的山头上,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他拿起身边一部军绿色的手提式步话机,按下了通话键。
电流的“滋滋”声响起。
他用越南语汇报道:
“目标已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