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头痛欲裂。
他赤着上身从沙发上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成一团的金发。
从香江那个处处需要端着架子的鬼地方被发配到这个热带天堂后,他彻底抛弃了自己过去几十年恪守的谨慎与克制。
升职无望,未来黯淡。
压抑多年的欲望便如藤蔓般疯长。
他开始流连于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同时疯狂地敛财,用最直接的方式填补内心的空虚。
昨晚他陪着西德大使馆的同行,那个叫克劳斯的胖子,在一家新开的夜总会喝到半夜。
克劳斯向他传授了不少在东南亚捞钱的门道,这让他很受用。
他晃晃悠悠地走进浴室,冰冷的凉水浇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些许。
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再没有了香江时期那种时刻保持的优雅。
这副颓废的样子让他自己都感到厌恶。
电话铃声响起。
查尔斯走出浴室,拿起话筒,是大使的秘书。
“查尔斯先生,巴顿爵士让您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
“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不情愿地穿上衬衫。
巴顿爵士那个脑满肠肥,只关心自己家族生意的老家伙,又有什么麻烦事了。
……
英国驻马来西亚大使馆,大使办公室。
他闻到了查尔斯身上那股还没散尽的酒气。
“查尔斯,为什么你身上的味道象是刚从酒桶里爬出来。”
巴顿爵士的语气里满是厌恶。
“抱歉,爵士。昨晚有些应酬。”查尔斯随口应付道。
他不在乎巴顿的看法,军情六处的人事任免,大使无权干涉。
巴顿也清楚这一点,他压下火气,将电报推到查尔斯面前。
“看看吧,伦敦发来的。”
查尔斯拿起电报,快速扫了一眼。
“一家安保公司在本地的冲突,需要大使馆出面抗议?”查尔斯放下电报。
“爵士,这不合规矩。会严重影响我们和马来西亚政府的关系。”
他不想管这种烂事。
“我当然知道!”巴顿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但这是外交部的命令,还提到了王室!我能怎么办?”
他盯着查尔斯,“你是政治处主管,也是军情六处在这儿的负责人。
处理这种事情是你的职责。
你去向马来西亚外交部提出抗议,告诉他们,大英帝国的公民和企业在这里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我们要求他们严惩凶手。”
巴顿的算盘打得很精。
把事情推给查尔斯,成了是他的功劳。
搞砸了,查尔斯这个被发配来的倒楣蛋正好背锅。
查尔斯沉默了,并没有马上回复大使。
汉密尔顿……
这个姓氏触动了他记忆。
他想起了在香江时,那个让他屡屡受挫的年轻人林超,以及林超身边那个叫爱德华·汉密尔顿的英国人。
他还查过,知道爱德华的姑父是威廉王子。
威廉王子是保守党内温和派的领袖人物。
而自己一直效力的强硬派,因为近期的政治博弈失利,势力大不如前。
自己被调离香江,某种程度上也是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一个念头划过查尔斯混乱的脑海。
既然在强硬派这边已经没有了前途,如果能通过这件事搭上威廉王子的线,转投温和派呢?
这或许是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重返权力中心唯一的机会!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查尔斯眼中的颓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锐利。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褶皱的衬衫。
“爵士,您说得对。维护大英帝国的利益和尊严是我的职责。”
他拿起那份电报,语气变得郑重。
“我会亲自去一趟马来西亚外交部。我相信他们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巴顿爵士看着态度判若两人的查尔斯,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满意。
谁不喜欢听话、识趣的下属呢。
“很好,查尔斯。我就知道你可以。”
查尔斯转身走出办公室,步伐坚定有力。
他要立刻回去洗个澡,换上笔挺的西装,好好收拾下自己。
然后去给马来西亚人施加压力,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
吉隆坡郊外,陆家的橡胶园深处。
一间由伐木工营房改造的办公室里。
林志强坐在主位上,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吉隆坡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李山鸡和几名龙盾的老队员分坐两侧。
“强哥,这两天我们的人把哈吉那几个场子周围都摸透了。”
一个负责侦察的队员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红圈说道。
“赌场,夜总会,他常去的几个情妇家,我们都二十四小时盯着。
李山鸡补充道:“我安排在秋杰律的线人也说,自从上次冲突后,哈吉和他主要的那批手下就突然消失了。”
林志强的手指在地图上慢慢划过。
他看着那个叫秋杰律的局域,那里是哈吉·巴卡尔的地盘,也是吉隆坡最繁华、油水最足的街区之一。
“他受伤了,躲起来养伤很正常。”
林志强的声音很沉稳。
既然来一趟,他就没有打算三五天就能解决问题。
“但他不可能放弃这块地盘。
每年几百万的收入,换了谁都不会放手。”
他混迹江湖几十年,太了解这些亡命之徒的心态了。
越是受挫,反扑的时候就越是凶狠。
“他一定在某个地方憋着坏,等伤好了就会带着人杀回来。”
林志强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队员们。
“继续盯住,把我们监视的范围再扩大。
通知所有外勤的兄弟,注意安全。
我估计下一次见面,对方手上就不会是巴冷刀了。”
“是,强哥。”
众人齐声应道。
……
马来西亚国会大厦。
议员阿卜杜拉站在发言席上,神情激愤,声音高亢。
“各位尊敬的议员先生们!
就在几天前,在我们的首都吉隆坡发生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恶性事件!”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表情越来越夸张。
“一群我们自己的同胞,我们的马来兄弟,只是因为不满一家华人商铺的欺诈行为,前去和平地表达诉求。
但他们遭遇了什么?
他们遭遇了来自一家所谓外资安保公司的暴力袭击!”
他举起一张被刻意放大的照片,上面是“鳄鱼”伊斯梅尔躺在病床上,脑袋被包裹成粽子的惨状。
“他们动用了武器,将我们和平的民众打得头破血流!
这是对我们所有马来人尊严的公然践踏!
这家所谓的汉密尔顿环球安保背后其实是华人资本!
他们拿着从我们这片土地上赚走的钱雇佣打手,骑在我们的头上!
如果今天我们不制止他们,明天就会有更多的华人公司效仿!
他们会用武力把我们踩在脚下!”
阿卜杜拉的演讲,引来了在场许多右翼议员的阵阵附和。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演讲结束,阿卜杜拉得意洋洋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议案文档,亲手递交给了议会秘书处。
他相信,凭借自己煽动起来的民意,这份法案很快就会通过。
到那时,他就可以带着行政部门的执法人员,名正言顺地去查封汉密尔顿环球安保,彻底断了陆家那不切实际的念想。
……
一辆悬挂着英国国旗的捷豹轿车从大使馆开出。
后座上查尔斯闭目养神。
他身上那套纯羊毛的西装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头发用发蜡梳理得纹丝不乱,下巴刮得干干净净。
昨夜的酒气和颓废已经随着一场冷水澡被彻底冲刷干净。
他又变回了军情六处香江站站长时期的模样,冷静,优雅,且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