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芳拧衣服的手一下子停住了,愣愣地看着陈桂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婶子,您说啥?”
“我儿媳妇马上就要生了,怀的是双胞胎。”陈桂兰说话直接,不绕弯子,“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搭把手。主要就是做做饭,洗洗衣裳,夜里帮着照看一下孩子。你放心,不是白让你干活。”
孙芳的嘴唇哆嗦着,她死死咬住,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她丢下湿漉漉的衣服,一把抓住陈桂兰的袖子,象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婶子,只要您不嫌弃我们娘俩,让我干啥都行!我……我只有一个条件,我得带着丫丫。”
“带!肯定得带着!”陈桂兰回答得干脆利落,“不但要带,我还包你们娘俩吃住。工钱嘛,就按市面上给,一个月二十块,你看行不?”
二十块!
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孙芳脑子里炸开。
她在果园帮工,一个月累死累活还不到二十块,到手的钱转眼就得被王来顺拿去喝酒打牌。
现在这位婶子不仅让她带孩子,包吃住,还给二十块钱的工钱?
孙芳看着陈桂兰真诚的脸,恍惚间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
钻心的疼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眼前的这个婶子,是她和女儿的活菩萨。
“婶子……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孙芳语无伦次,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我们娘俩能有口饭吃,有个遮雨的屋檐就……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不多。”陈桂兰拍了拍她的手,语气不容置喙,“往后我儿媳妇坐月子,两个奶娃娃要带,那活计肯定比别家只带一个的要多得多。白天黑夜都离不了人,这是你应得的辛苦钱。”
她站起身,把孙芳也拉了起来。
“你要是同意,明天就带着丫丫搬过来。我家里有空屋子,给你们娘俩住。我儿媳妇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星期,人手是越早到越好。”
“我同意!我同意!”孙芳生怕她反悔似的,连连点头,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谢谢婶子!谢谢您!您就是我们娘俩的救命恩人!”
她说着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被陈桂兰一把拽住。
“哎,你这是干啥!快起来!”陈桂兰板起脸,“咱不兴这个。你赶紧把衣服洗完,回去收拾东西,跟你家里人说清楚。明儿一早,就上家属院来。”
“唉!唉!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孙芳胡乱擦着眼泪,重重点头。
解决了心里一桩大事,陈桂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回到家,林秀莲正靠在桌子上画陈桂兰种果树的插画。
陈建军在旁边拿着小刀,正专注地给她削一个苹果,果皮连成一线,一点都没断。
“妈,您回来啦。”
“回来了!”陈桂兰满面春风地进了屋,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水,“跟你们说个好消息,保姆找着了!”
“这么快?”陈建军削苹果的手一顿,有些意外,“妈,人可靠吗?哪儿找的?”
“可靠,怎么不可靠!你妈我这双眼睛是白长的?”陈桂兰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得意地把在果园碰见孙芳,又如何快刀斩乱麻定下她的事说了。
末了,她总结道:“人品正,手脚勤快,又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这种人最懂得感恩,干活也最踏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林秀莲听完,放下了手里的画笔,心里也为那个叫孙芳的女人感到高兴。
“妈,您做得对。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咱们能帮就帮一把。”
“还是我儿媳妇心善。”陈桂兰笑呵呵地说,“人家明天一早就过来,我把西边那间小屋子收拾出来了,到时候你俩还能做个伴,说说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家院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陈桂兰一开门,就看见孙芳牵着丫丫站在门口。
娘俩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虽然还打着补丁,但洗得发白,整整齐齐。
孙芳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丫丫则紧紧抱着一个用花布缝的小布包,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又干净的院子。
“婶子。”孙芳有些局促地喊了一声。
“快进来,快进来。”陈桂兰热情地把她们迎进门,“建军,快来搭把手。”
陈建军一句话没说,上前就把孙芳背上沉甸甸的包袱接了过去,孙芳连忙说“不敢劳烦首长”,可他人高马大的,动作又快,她根本来不及拒绝。
陈桂兰则拉着丫丫冰凉的小手,“丫丫,还认得奶奶吗?以后这就是你家了,别怕啊。”
进了屋,孙芳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放下东西就开始卷袖子。
“婶子,我先干点啥?我看这地有点脏,我来扫吧。”
她手脚麻利得让人咋舌,说话的工夫,已经拿起墙角的扫帚要把堂屋扫一遍。
“停!”陈桂兰按住她的手,“不着急干活。先把东西放屋里,喝口热水暖暖身子。丫丫也饿了吧?走,奶奶带你吃好东西去。”
她说着就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又拿了个白面馒头塞到丫丫手里。
屋里,林秀莲正坐在桌前,感受着肚子里的动静。
两个小家伙今天格外活泼,你一脚我一脚地踹着。
听到外面孙芳和婆婆说话的声音,还有丫丫小声说谢谢的童音,她心里觉得格外安稳。
她现在孕晚期了,身子笨重,建军在家里的时间也有限,都是妈照看她。
这段时间,老太太睡都睡不好,眼底都有淤青了。
如今有了孙芳帮忙,妈就能轻松多了。
她正想着,肚子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坠痛,紧接着,一股强烈的便意袭来。
林秀莲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桌子,正想站起来去趟厕所,可那股坠痛感却猛地加剧,象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下钻。
她“啊”地低呼一声,手里的画笔“啪嗒”掉在纸上,洇开一团难看的墨迹。
陈建军脸色一下白了,过来扶着她,“媳妇儿,你怎样了?”
林秀莲捂着肚子,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建军……”她的声音又轻又颤,“快,告诉妈,我肚子……好象……好象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