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军问:“妈,您打算怎么做?”
陈桂兰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一下,陈建军和林秀莲都觉得可信。
“人家何同志刚上岛就卷入这样的旋涡,归根究底是因为我们。于情于理,这件事都该给人家何同志一个交代,另外,想要破局这件事还需要何同志配合。这件事妈来干,我现在去找何同志。”
陈桂兰把那包早就晒好的红鱼干和对虾干装进网兜,又去厨房拿了两个还没舍得吃的苹果塞进去。
“妈,我跟你去。”陈建军站起来,脸黑得象锅底。
“你给我坐下!”陈桂兰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去干啥?嫌屎盆子扣得不够结实?你在家陪着秀莲,这时候家里必须要有个男人镇着,别让那些碎嘴婆子冲撞了秀莲。”
林秀莲也拉住丈夫的袖子,柔声道:“听妈的,妈做事有分寸。”
陈桂兰整理了一下衣领,又对着镜子抿了抿鬓角的白发,提着网兜出了门。
这一路走去医院宿舍,目光不少。有探究的,有鄙夷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陈桂兰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甚至带着那副标志性的乐呵笑容,见人还打招呼,把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弄得一头雾水。
到了医院宿舍楼,何雨柔刚搬进分配的宿舍,正在那儿拿一茶缸子白开水泡冷馒头凑合吃,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叩叩。”
“请进!”何雨柔一抬头,看见是陈桂兰,立马放下手里的冷馒头,眼睛一亮,“大娘!您怎么来了?”
陈桂兰把网兜放在桌上,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雨柔啊,大娘今天是来给你赔罪的。”
“赔罪?”何雨柔一愣,随即象是想到了什么,“是因为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大娘,这件事是那些碎嘴的八婆的错,跟大娘你们无关。”
陈桂兰叹了口气,一脸愧疚:“是我们家连累了你。本来建军那死心眼把你当亲妹子看,谁知道被那些烂心肠的人编排成那样。你是黄花大闺女,又是前途无量的军医,这名声要是毁了……”
“大娘,您别说了。”何雨柔摆摆手,打断了陈桂兰的话,神色坦荡,“清者自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了,我大哥和陈大哥那是战友过命的交情,我来之前,我哥就说了,陈大哥就是我大哥,我跟我大哥走动走动怎么了?”
“理是这个理,可众口铄金啊。”陈桂兰把网兜打开,那股子咸鲜的海味瞬间飘了出来,“这事儿我想了个法子,准备闹大一点澄清,但是得先来跟你通个气。要是你不愿意……”
何雨柔的注意力却瞬间偏了。
她的鼻子动了动,目光死死锁在那袋红鱼干上。
那鱼干色泽金黄,透着一股子阳光和海盐腌渍后的醇香。
光是闻着,都能想象到放在炭火上一烤,或是切碎了蒸肉饼,那是何等的美味。
“这是……”何雨柔咽了口唾沫。
“哦,这是我自己晒的鱼干和虾干,原本是想给你拿来尝尝鲜,现在出了这档子事……”
“大娘!”何雨柔突然打断她,伸手拿过一只对虾干,也没讲究,剥了壳就往嘴里塞。
牙齿咬开虾肉,那股紧实弹牙的口感,混合着浓缩的鲜甜,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何雨柔感动得差点流泪。中午才吃过那么丰富的一餐,晚上就只能啃馒头,她正没胃口呢。
陈大娘送来的这些虾干鱼干简直就是及时雨。
“大娘,您刚才说想把事情闹大?”何雨柔一边嚼着虾干,一边含糊不清地问,眼神却异常明亮。
“对,咱们不能被人按着头欺负。”陈桂兰眼底闪过一丝狠色,“但得你配合。”
何雨柔三两下咽下虾干,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突然一拍大腿,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的笑容。
“大娘,配合没问题,甚至我可以更配合一点。但我有个条件。”
陈桂兰一愣:“啥条件?只要大娘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您做饭太好吃了。”何雨柔指了指那袋鱼干,“这手艺,我那亲妈都比不上。既然外面造谣说我和陈大哥不清不楚,那咱们干脆就把关系坐实了。”
陈桂兰心里“咯噔”一下:“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
“哎呀大娘您想哪去了!”何雨柔爽朗一笑,凑近了些,“我的意思是,要是您和嫂子不嫌弃,不如我认秀莲嫂子肚子里的孩子当干儿子干女儿!这样一来,我们两家关系亲近,天经地义!谁敢放屁?”
这样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去蹭饭了,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陈桂兰眼睛猛地睁大。
这个角度她是真没想过。
不得不说,何雨柔这么一说,陈桂兰仔细一想,若是有这一层关系,这件事处理起来就事半功倍了。
“何同志,有您这样优秀的干妈,我孙子孙女有福气了。不过,这件事毕竟关系到秀莲肚子里的孩子,大娘先回去问问你秀莲嫂子,大娘现在也不知道她们家有没有认干亲的顾忌,回头给你个准信儿如何?”
何雨柔语气轻柔,“怎么不行?说到底,这件事我考虑不周到,确实该问问秀莲嫂子。大娘,你放心回去问,成与不成都没关系。”
“那行,何同志,大娘先回去,就不打扰你了。”陈桂兰心里装着这件事,坐不住,告辞离开。
“大娘,我送您……咳咳……”何雨柔起身,三两下把虾干哽下去,被噎住。
吓得陈桂兰,“来,闺女,赶紧吐出来。”
“没……没事,”何雨柔示意她不要担心,眼睛瞪大,喉咙用力,愣是舍不得把虾干吐掉,端起搪瓷缸,吨吨吨灌了好几口水,才把虾干咽下去。
“好险,差点被虾干送走了。”
看得陈桂兰一愣一愣的,第一次见为了吃的,这么不要命的。
何雨柔嘿嘿一笑,“大娘放心,我有数。以后不会了,吓到你了吧。”
陈桂兰见她没事,松了口气,“你这丫头,虾干再好吃也不能这样。回头,你要是喜欢,大娘多做点,给你送来,可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何雨柔乖乖听劝,“刚才我有把握,让大娘担心了,下次不会了。”
陈桂兰没让她送,自己把空网兜往衣服口袋一塞,从医院宿舍往家走。
夜幕降临,家属院里亮起点点灯火,晚归的军嫂和放学的孩子们说说笑笑,空气里弥漫着各家晚饭的香气。
但陈桂兰能清淅地感觉到,有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了味。
不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掺杂了探究、鄙夷,甚至是幸灾乐祸。
仿佛她不再是那个会做好吃的陈大娘,而是一个家里出了丑事的倒楣老太。
换做上辈子,她早就炸了,非得冲上去跟人理论个明明白白。
可现在,陈桂兰的腰杆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脸上甚至还挂着那副乐呵呵的笑容,脚步不疾不徐。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会儿谁跳出来,谁就是心虚。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的吧,闹得越大, 真相大白才能更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