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动静实在太大,风雨声都盖不住潘小梅那杀猪般的嚎叫。
“我的房顶!老天爷啊,杀人啦!房子塌啦!”
紧接着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闷响,象是瓦片混着泥土砸在家具上的声音。
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男人的咒骂声也变了调,成了惊慌失措的呼救。
程海珠扒着饭碗的手一抖,眼睛瞪得溜圆,想笑又觉得这时候笑不太厚道,硬生生憋住,脸都憋红了:“妈,真让您说中了,她家那屋顶……真塌了?”
陈桂兰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把咸鱼茄子煲往中间推了推。
“她那房子本来就是老营房改的,年久失修,再加之她那人懒,平时不维护,台风一来,不塌才怪。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林秀莲放下筷子,眉头微蹙:“妈,咱们家属院老房子不少,这么大的风雨,会不会出事啊……”
话音未落,自家大门就被擂得震天响。
“妈!秀莲!是我,开门!”是陈建军的声音,听着还有些急促。
陈桂兰立马放下碗筷,示意海珠去搬开顶门的桌子。
门刚拉开一条缝,一股湿冷的狂风就裹挟着雨水猛灌进来,吹得桌上的油灯火苗疯狂乱窜。
陈建军浑身湿透,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帽檐还在往下滴水。
他身后跟着狼狈不堪的一群人——正是隔壁潘小梅一家,周云琼母子,还有另外两户也是房顶受损的邻居。
大人身上都背着盖着油纸的被子。
潘小梅这会儿哪还有平时那副趾高气昂的劲儿。
头发贴在头皮上,脸上那块纱布渗着血水和雨水,红红黄黄的一片,看着格外瘆人。
她怀里死死抱着个油纸包裹,哆哆嗦嗦地往陈建军身后缩。
徐春秀跟在后面,脸色惨白,手里还要拽着个吓傻了的孩子,眼神却忍不住往陈家那干爽明亮的屋里飘。
“妈,隔壁几家的屋顶被树砸穿了,没法待人。”
陈建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声音沙哑。
“这些人能不能先在咱们家挤一挤?等这阵风头过了,大礼堂那边安排好了再转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整个家属院好些户人家都受了影响,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多地方安置,只能就近想办法。
每个营长以上的干部都分了名额,以身作则。
尽管陈建军不太喜欢潘小梅一家,这个时候也只能把这些暂时抛到一边,以大局为重。
陈桂兰她们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建军是领导,不能领福利的时候是团长,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不干活。
而且都是邻居家属院的,不能袖手旁观。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人,一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
除了潘小梅一家急切想进来,其他人都本本分分等着。
尤其是几个小孩子,之前陈桂兰在家属院也打过照面的,此时怯怯地看着她。
沉青彦依偎在周云琼身边,察觉到她的目光,喊了一声陈奶奶好。
其他人也跟着喊了一声。
“你们好。”陈桂兰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把门稍微让开一点,能让一个人通过就行,免得风太大,“先进来再说。“
说完朝里面喊了一声,“海珠,去厨房端些姜汤出来,给大家喝一碗暖暖身子。”
见最后一个需要安置的人进去,陈建军看了一眼家里,没看到林秀莲。
陈桂兰说:“秀莲我让她进屋了,风太大了。你先进来。”
陈建军摇头:“不了,还有不少事要忙,我先走了。妈,他们你多担待一点。”
陈桂兰知道自家儿子指的是谁,点点头,“你放心,你妈有办法治。你先进来喝口姜汤。”
陈建军摆摆手就要走了,陈桂兰让他等一等,“海珠,把你哥的军用水壶拿过来。”
“哎,来了。”程海珠把姜汤放在桌子上,拿着五斗柜上的装满姜汤的军用水壶递给陈建军。
“哥,这里面是妈灌的姜汤。不确定你什么时候回来,只要凉了,妈就重新灌热的,就等着你回来可以喝到热乎乎的姜汤。你可不能姑负妈的一番心意,带上吧。”
陈建军接过沉甸甸地军用水壶,眼框酸酸的,“妈,海珠,我走了。秀莲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陈桂兰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程海珠道:“哥,你放心,嫂子有我们。”
陈建军转身就跑进了风雨中。
陈桂兰看了一眼儿子离去的背影,有些心疼,但知道这是他的职责,收回视线,用力把门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狂风暴雨,屋子里显得格外温暖,就是堂屋一下进来太多人,显得有些挤。
尤其是潘小梅三人并不安分。
一进屋,潘小梅的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在屋里滴溜溜地转。
看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椰子鸡和咸鱼茄子煲,她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再看看程海珠端过来的姜汤,立马撇起了嘴。
“就喝这个啊?”
她声音尖利,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刻薄。
“陈桂兰,你家这鸡汤炖得怪香的,我们这又冷又饿,你不安慰一下,就拿这玩意儿打发我们?”
徐春秀也抱着孩子,在一旁幽幽地帮腔:“是啊陈大娘,孩子吓坏了,也冻着了,喝点热汤对身体好。”
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饭菜,那渴望的样子,好象陈桂兰不给就是天大的罪过。
其他几户人家端着姜汤,连连道谢,听了潘小梅的话,都有些尴尬地停住了动作。
程海珠正要发作,陈桂兰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陈桂兰手脚麻利地把桌上吃剩的碗筷收起来,看都没看潘小梅一眼,淡淡地说:
“你们是客人,这些都是我们吃剩下的,不适合给客人吃。海珠,把这些都端进你嫂子的房间里。”
程海珠得意地瞅了瞅潘小梅婆媳一眼,“好的,我这就把剩菜端进去。”
说到剩菜,她还特意强调了一下。
潘小梅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自己头上的纱布:
“我头都磕破了!流了那么多血,我不要补补啊?你家建军可是团长,就这么对待受灾的军属?”
她这是拿身份压人了。
这下大家都看不过去了。
“哟,潘婶子,你这嗓门洪亮的,听着中气十足,可一点不象受了重伤的人啊。”周云琼在一旁喝着姜汤,笑嘻嘻地开口了,“我看您这伤不碍事,就是这脸皮,好象比之前更厚实了点,风都吹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