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一层薄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市音乐学院的校园。晨光熹微，穿过己经开始泛黄的银杏树叶，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校园里很安静，只有早起的鸟儿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啼鸣。
这种宁静被一声尖锐的、几乎撕裂空气的惊叫打破了。声音来源是位于校园西北角的“琴韵楼”，一栋专供器乐系学生使用的老式建筑。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负责打扫琴韵楼的保洁员刘阿姨。她像往常一样，在早上六点半打开楼门，开始逐层打扫。当她推开三楼307琴房的门时，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某种甜腻香气的怪味扑面而来。紧接着，她看到了足以让她余生都被噩梦缠绕的景象。
一名年轻女子背对着门口，坐在琴凳上，身体微微前倾，仿佛正沉浸在某首乐曲的演奏中。但她面前的斯坦威三角钢琴却一片死寂，琴键盖上，落着一层细微的灰尘。女子的头颅不自然地低垂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小提琴琴弓，如同某种邪恶的仪式道具，从她白皙的后颈处精准地刺入，穿透咽喉，尖锐的弓尖从喉结下方露出，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她穿着一条黑色的、样式简约但裁剪得体的晚礼服长裙，裙摆如瀑布般倾泻在琴凳和地板上，与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形成残酷的对比。
鲜血，己经凝固发黑，在她身下汇聚成了一小片不规则的深色印记，浸染了礼服裙摆，也在地板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刘阿姨的惊叫声引来了附近早练的学生和保安。恐慌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在清晨的校园里扩散开来。
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音乐学院最后的宁静。刑警队长陆远推开车门，一股深秋清晨特有的清冷空气涌入肺腑，但他眉头紧锁，神情比天气更加凝重。现场己经被先期赶到的派出所民警和学校保安控制起来，拉起了警戒线。琴韵楼前聚集了不少被惊动的学生和老师，议论声、抽泣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不安的气息。
“陆队，”一名年轻民警脸色发白地迎上来，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在三楼琴房，死者是是器乐系的学生，叫苏晓雯，主修小提琴。现场有点奇怪。”
陆远套上鞋套和手套，示意技术人员跟上，迈步走进了这栋充满艺术气息，此刻却弥漫着死亡味道的老楼。
307琴房门口，那股怪异的味道更加清晰。陆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恰好照亮了房间中央那幅静止的、残酷的画面。死者苏晓雯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异常柔美，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宁静，如果忽略掉那支贯穿她脖颈的琴弓的话。她像是被精心摆放成演奏的姿态，然后被瞬间夺去了生命。黑色的礼服，苍白的皮肤，暗红的血污，在阳光下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又充满诡异美感的景象。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也就是周六晚上10点到今天凌晨2点之间。”法医林薇己经先一步到达，正蹲在尸体旁进行初步检验。她戴着口罩，露出的眉眼间带着专业性的冷静，“致命伤就是颈部的贯穿伤，损伤了颈椎和脊髓，瞬间致命。凶器是这把琴弓，初步看就是这间琴房里配套的练习琴弓。”
陆远的目光扫过整个琴房。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架三角钢琴，一个谱架，几把靠在墙边的椅子，还有一个存放乐谱和杂物的小柜子。窗户紧闭，从内部锁死。除了门口，没有其他明显的出入口。
“门窗情况？”陆远问先期勘查的痕检员。
“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窗户都是从内部锁死的，窗框和玻璃也没有人为撬动或破损的痕迹。”痕检员回答，“初步看，像是一个密室。”
“密室？”陆远的心沉了一下。他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这个词。
林薇补充道：“死者体表没有明显的搏斗伤，指甲缝里也很干净。从伤口的形态和力度看，凶手要么是力量很大，要么是对人体结构非常了解，才能如此精准地一击致命。另外”她顿了顿，指向死者垂落在琴键盖上的右手，“你看她的手指。”
苏晓雯的右手手指修长，指尖有着长期练琴形成的茧子。但此刻，她的食指指尖，沾染了一点不太明显的、似乎是灰尘的污渍，在苍白的手指上显得有些突兀。
“发现什么了？”陆远问。
“还不确定，需要回去在显微镜下看。感觉不像是琴房里的普通灰尘。”林薇小心地用证物袋套住了死者的手。
陆远的视线再次回到那支夺命的琴弓上。琴弓的木质弓杆光滑，金属配件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在靠近弓毛根部、手握持的部位，似乎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暗色痕迹，与周围光亮的木质有所不同。
“那里，”陆远指给痕检员看，“重点采集一下，可能是血迹，或者其他残留物。”
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开始对琴房进行地毯式勘查。钢琴的每一个琴键，谱架上散落的乐谱，地板上的每一寸区域，都被仔细检查、拍照、取证。
陆远退出琴房，站在走廊里。琴韵楼的管理员，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叔，正被民警询问，脸色惶恐。
“昨晚楼里有什么异常吗？听到什么声音没有？”陆远走过去问道。
管理员努力回忆着，摇了摇头：“没有，真的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周末晚上这栋楼使用的人不多，苏晓雯同学是登记了要练琴到比较晚的。我大概大概十点半左右锁了楼门，巡楼的时候也没发现异常。谁能想到唉！”
“锁门之后，还有办法进出吗？”
“除非有钥匙。楼门和各个琴房的钥匙我这里都有备用的，但平时管理很严格，学生只能借自己琴房的钥匙，而且要登记。”管理员说着，拿出一个厚厚的登记本。
陆远接过登记本，翻到昨天的那一页。周六晚上使用307琴房登记的人只有一个——苏晓雯。借用时间是晚上7点到10点。登记本上，她秀丽的签名旁边，还按着一个红色的指印。
“其他琴房呢？昨晚有没有人登记？”
“有，隔壁305和309都有人，但他们都应该在十点前就离开了。我锁门前简单巡楼，没看到人，灯也都是关的。”
询问暂时没有获得更多有价值的线索。陆远揉了揉眉心，感到案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女学生，在锁闭的琴房里，以一种极具仪式感的方式被杀害。现场整洁，没有搏斗，门窗紧闭。
这看起来不像是一时冲动的犯罪，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带着某种象征意义的谋杀。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局里打来的。
“陆队，指纹初步比对结果出来了。琴房门把手、琴键盖内部、以及那支琴弓上，除了死者的指纹，还发现了另外几个人的。其中大部分属于琴房管理员和之前使用过这间琴房的学生，都己经排除了。但是”电话那头的技术员语气有些迟疑。
“但是什么？”
“但是在琴弓手握持部位的那个暗色痕迹附近，我们提取到了一枚非常模糊、但具有鉴定价值的残缺指纹。经过初步比对这枚指纹，与登记本上苏晓雯自己的右手拇指指纹，高度吻合。”
陆远愣住了。
苏晓雯自己的指纹，出现在杀害她的凶器，琴弓的握持部位？
这怎么可能？难道她是自杀？可那种贯穿脖颈的致命伤，从角度和力度来看，根本不可能是自己能做到的！
现场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陆远挂断电话，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间充满死亡气息的琴房。阳光依旧明亮，但那坐在钢琴前的黑色身影，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无法穿透的阴影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十九。
这个案子，或许需要那个习惯于在数据和细节中寻找逻辑，近乎不近人情的少年，来打破眼前的僵局。
“通知十九，”陆远对身边的助手说道，“让他来一趟现场。告诉他，这里有一个‘沉默’的受害者，和一把‘会说话’的琴弓。”
助手领命而去。陆远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开始喧嚣起来的校园。他知道，平静的象牙塔下，暗流己经开始汹涌。而找出真相的过程，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