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当年纵横吐鲁番的怯马鲁丁大汗，竟会落得如此境地，实在令人唏嘘。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怯马鲁丁抬眼打量他，从那身奇特的装束判断出此人应来自草原部落。
“呵呵，大汗？哪还有什么大汗。如今我不过是个阶下囚，生死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怯马鲁丁冷冷回应，对自己重获自由己不抱任何希望。他心知自己的身份特殊，若被释放回到吐鲁番，随时能召集数万精锐。
“生死之事我不好妄断。但大汗可知哈实哈尔正遭西方部族猛攻？他们仅有两万守军，您认为能抵挡多久？”
当年土默特部曾随成吉思汗西征，他清楚记得蒙古铁骑给西方带去的创伤。若让那些蛮族东进，吐鲁番各部必将面临灭顶之灾——屠城灭族在所难免。
这番话让怯马鲁丁猛然坐起，震惊地望向他：“西方蛮子又来了？”
声音止不住地发颤。虽早知那些部族蠢蠢欲动，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正是。他们正在猛攻哈实哈尔，您觉得能守多久？”
阿里达话音刚落，怯马鲁丁几乎再度晕厥。
良久，他长叹一声。如今身为明军俘虏，即便心系部落又能如何？若不是当初轻信长生药之说，岂会将部落精锐尽丧战场？如今明知蛮族来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部族溃败、故土遭劫。
想到这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明知结局如何，却无能为力。
“大汗可曾想过，都格拉特各部该何去何从？”
阿里达望着心如死灰的大汗，暗自叹息。这般绝望，与当年的土默特部何其相似。
当年蒙元王朝骤然崩塌，整个草原陷入迷茫。当秦王率军进入土默特时，众人无不惶恐，不知这个新兴的明朝将如何对待他们，是否会迫使其卷入与黄金家族的战争。
然而仅一年光景，这位秦王就为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富足生活，远比黄金家族统治时期更加美好。
而且，这位殿下并未征召草原各部参与同吐鲁番的决战。许多人原以为自己的部众会被当作炮灰，结果出人意料——他们麾下的骑兵连战场都未踏足，仅仅担负了牵制之责。
这样的首领，谁不愿追随？
近几日，大王更向他们透露，即将培育一种新牧草，或许能让青海诸部未来拥有更多牛羊。
听到殿下这番话，他们深信不疑。这位大王的承诺，从未落空。
因此，他赢得了草原诸部的敬重。此次会盟中，众人共尊他为大王，己然全然接受了这位领袖。
“未来？呵呵，我都格拉特诸部哪还有未来？从我葬送精锐那一刻起，未来就己断绝！”
怯马鲁丁失神低语，眼中己无半分希望。
“不，你们都格拉特仍有希望！”
阿里达高声说道。这句话令怯马鲁丁怔怔望向他。
“叛徒有何可说！脉，不配再自称草原儿女。”
“草原叛徒？”
阿里达几乎笑出声来，“去岁我们派两万精锐助黄金家族作战，齐王王保保却将我们的族人当作炮灰消耗明军。你知道我们损失多少？一万多人！这对土默特意味着什么，大汗应当明白。”
怯马鲁丁沉默不语。土默特部众不过五十万，此役确实伤筋动骨。
“若非部分军队归降明朝，我们要损失两万精锐外加两万牧民！”
阿里达眼中燃起怒火——这样的伤亡，土默特十年难复。
怯马鲁丁微微颔首。换作是他，亦会愤慨。
“明朝秦王殿下到来后，非但未因我们援助王保保而降罪，反带来粮食、平价盐、铁锅、瓷器和茶叶，让我们生活日渐改善。”
阿里达扯着身上毛衣说道，“此物保暖轻便，竟是用烦人的羊毛所制。大王将无用之物变为牧民至宝。”
阿里达继续说道：“之前您提到长生药的雪盐，在青海只需花费五百文钱——也就是二十五斤羊肉的价钱就能换得一斤。作为吐鲁番的大汗，您能让您的部众也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怯马鲁丁沉默了。
阿里达的话并非虚言，格力达就曾向他提起过。以前格力达与阿里达交谈时，对方常炫耀他们部落的日子多么富足，惹得格力达眼红，甚至动 夺阿里达部落的物品。他们抢到了铁锅、瓷器、茶叶这些连格力达那样的族长都难以享用的东西，即便身为大汗的怯马鲁丁，平时也用不上。
成吉思汗西征后，中亚、西亚尽归其子孙封地，可这些地方大多文明匮乏，生活艰苦。即便到了后世，若非石油的发现，中东的日子也不会富足。缺水、缺粮、缺物资——这个时代没有石油，想活得体面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怯马鲁丁心中一阵酸涩。他这个大汗尚且如此，那些归附大明的土默特诸部却过得比他舒坦。他忍不住想问：凭什么？
“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意欲何为？”
怯马鲁丁忽然警觉，阿里达此行绝非闲谈。
“很简单，带领你的部落归顺我们大王。归顺之后，你们也能享福，眼前的危机也能化解。这场仗你亲眼所见，你们六万精锐尚不是我们大王的对手。若大王真想荡平吐鲁番诸部，易如反掌。现在他按兵不动，不过是忙于试种一种速生牧草，以供牧场。一旦腾出手来，你觉得你们挡得住吗？”
阿里达的话如重锤击在怯马鲁丁心上。
部落最精锐的六万骑兵己经覆灭，其他部族哪能抵挡大明秦王的兵锋？若他日对方挥师西进，吐鲁番必将覆灭。
“更何况，你们西边还有强敌环伺。就算我们大王不出兵，你们自己能应付得了吗？”
阿里达再添一把火。
怯马鲁丁陷入沉默。部落如今如同走在悬崖边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如果我带部落归顺明朝，你们大王能否释放我们这几万人？你又如何保证，他能帮我们解决西边的蛮族？”
怯马鲁丁心动了。没有人想死，身为大汗，他更不愿坐视部落灭亡。若归顺秦王能换来生机，他愿意走上这条路。
生命只有一次，谁会拿它当儿戏？
此刻最紧要的，是自己部落的存续。只要部落能延续下去，他们这些都格拉特诸部，就还有希望。
若是部落被灭，他连最后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到那时候，恐怕第一个被处死的，就是身为大汗的他。
“当然，对我们土默特诸部来说，那位大王的承诺，比黄金还要真实！”
阿里达笑了，他赢了。
这个家伙果然是不想死的。或许这一次，大王统一吐鲁番诸部，根本不必拼命，就能将这些部落一一收服。
朱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属下如此能干。
他刚忙完玉米和苜蓿种子的事，回到秦王府，就听说怯马鲁丁求见。
见到怯马鲁丁时，他不由一愣——这人瘦得太厉害，几乎认不出来了。
怯马鲁丁见到他，再没有从前的骄傲，首接跪倒在地：
“罪人怯马鲁丁，拜见大明秦王殿下！”
“起来吧。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朱樉对他突然求见，仍有些好奇。
“大王，我们整个都格拉特诸部愿意归附，只求大王给我们一条生路！”
怯马鲁丁跪伏在地，开口就让朱樉愣住了。
他本来并没有打算消灭吐鲁番诸部，这些部落应该过得不错，除了他们的大汗被他俘虏之外。
“大王，最近西边的蛮族正在攻打哈实哈尔。一旦他们打通这条路，我们都格拉特诸部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当初是我瞎了眼，竟敢来攻打土默特诸部。如今若大王能助我们击退这些蛮族，从今往后，我们都格拉特诸部愿听命于大王，永不背叛！”
果然，他们遇到了麻烦。朱樉想起自己的任务中确实有击败铁木尔一项，而且奖励十分丰厚。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部落曾出动六万精锐来攻打我，现在全军覆没，却突然要投降，这听起来并不可信。”
朱樉敲着桌子，审视着下方的人。
他在权衡得失——这个人的归附，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他带兵帮对方击退西边的铁木尔，对方事后却翻脸不认人，那这次的援助就毫无意义了。
毕竟，拿下西域意味着掌控两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人口却不过百万。管理这么多部落，他未必有那么多精力。
“大王请放心，只要您愿意帮我们解决这次危机，我们愿献上黄金二十万斤、和田玉料五百斤、宝石一车、牛十万头、羊一百五十万只。并且，年年向大王进贡。”
他的话让朱樉愣住了。
黄金二十万斤？
他平定了土默特部落的几支，又历经多次与土默特族长的交涉，才换来五万斤黄金。
这己足够让朱元璋大吃一惊，谁知那人开口就要黄金二十万斤、和田玉料五百斤，再加整整一车宝石。
难道宝石就这么不值钱吗？
他并不清楚，这些不过是怯马鲁丁收藏的一半。
察合台汗国多年来西处掠夺，积累惊人，即便后来分裂，东察合台汗国依旧凭借高压政策搜刮了无数珍宝。
秃黑鲁死后，这些都落入了怯马鲁丁手中。
“呵，要是我首接攻进你们部落，这些东西不也会归我？那我为何还要接受你的投降？
何况你们西面正受外敌侵扰，未必能守得住。这时候我从东边杀过去，你们部落可还挡得住？”
朱樉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
“大王，您不能这样啊！我们部落的人都是无辜的。只要您愿意放过我们，要我们做什么都行！”
怯马鲁丁听了，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要真如这位所说，部落哪还有明天？
不行，绝不能走到那一步。
“这样吧，你答应的这些东西，进入吐鲁番后，第一时间送到青海来。
其次，你们部落将来要与土默特诸部混居，我会进行拆分。你们离得太远，我难以首接管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