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诚王的训斥。
“你!”
诚王见赵瑞竟然敢无视自己,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好!好啊!”
他怒极反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真是长进了!连尊卑礼法,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手指着赵瑞,又转向了上手的赵泰,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大殿下!您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好弟弟!”
“昨日,他纵容麾下酷吏,擅闯亲王府邸,将靖王弟,活活逼反!致使我赵氏宗亲,颜面扫地,沦为天下笑柄!”
“今日,在这宗室会议之上,又对长辈,如此无礼!”
“长此以往,我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我赵氏的祖制家法,还要不要了?”
他的一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慷慨激昂。
殿内其他的宗室成员,也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此事,性质太过恶劣!”
“擅闯王府,形同谋逆!这定国侯,胆子也太大了!”
“七殿下与此等人为伍,实乃我宗室之不幸啊!”
一时间,整个大殿,群情激奋。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赵瑞和陆渊。
仿佛他们,才是导致靖王谋逆,皇室蒙羞的,罪魁祸首!
赵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先用“祖制”和“礼法”,将赵瑞和陆渊,钉死在道德的十字架上!
他站起身,对着诚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皇叔息怒。”
他叹了口气,一脸“悲痛”地说道:“七弟他,年纪还小,不懂事,想必,也是被奸人蒙蔽了。”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瞟向了陆渊。
“只是,靖王皇叔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我赵氏皇族,立国三百年来,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此事,若不给天下一个交代,不给我赵氏宗亲一个交代,我等,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他这话说的,更是诛心!
直接将此事,上升到了“对不起列祖列宗”的高度!
“不错!”
镇北侯李莽,也适时地站了出来,他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靖王殿下,与臣,相交莫逆。臣深知,他虽有些小癖好,但为人,忠君爱国,绝无反心!”
“他定然是,被那定国侯,逼迫太甚,羞辱太过,万念俱灰之下,才做出了那等糊涂事啊!”
“请各位王爷,为靖王殿下,做主啊!”
说着,他一个堂堂的二品军侯,竟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满殿的宗室,嚎啕大哭起来!
好家伙!
这演技!
陆渊站在赵瑞身后,差点就没忍住,要给他鼓掌了。
黑的,都能被他们说成白的!
死的,都能被他们说成活的!
这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本事,简直是,炉火纯青!
果然,镇北侯这一跪,这一哭,效果拔群!
整个大殿的气氛,彻底被点燃了!
“严惩!必须严惩凶手!”
“请陛下,废黜定国侯所有官职,打入天牢!”
“请陛下,圈禁七皇子,让他闭门思过!”
“还我皇家颜面!”
“还我宗室尊严!”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仿佛要将承恩殿的屋顶,都给掀翻!
赵瑞的身子,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他看着眼前这群人,丑陋的嘴脸,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他终于明白,陆渊为什么,要让他先看着了。
就是要让他,看清楚,这帮所谓的“皇室宗亲”,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他们关心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不是什么对错。
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只是他们那个,可笑的,小圈子!
就在这喧囂的顶峰。
一个清冷,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突然,响彻了整个大殿。
“说完了吗?”
是赵瑞。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
当赵瑞站起来的那一刻。
整个承恩殿,那股几乎要沸腾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
他们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这位一向被他们视为“懦弱”“不起眼”的七皇子,竟然,还敢站出来?
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还想狡辩不成?
大皇子赵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轻蔑的弧度。
他倒要看看,他这个七弟,能说出什么话来。
跪地“悲声”的镇北侯李莽,也悄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不屑。
在他看来,此刻的赵瑞,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了。
城王赵德,更是把眼一瞪,厉声呵斥道:“赵瑞!你还有脸站起来?”
“还不快快跪下!向各位皇叔伯伯们,认罪?”
然而,赵瑞,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平静的扫过全场。
扫过大皇子那得意的脸。
扫过镇北侯那虚伪的泪。
扫过那些宗亲们,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表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诚王的身上。
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是,平静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皇叔祖。”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您刚才说,我们,动摇了赵氏的江山,挖了我大乾的根基。”
“那您是否知道,我大乾的根基,究竟,是什么?”
城王一愣,随即,挺直了胸膛,傲然道:“废话!我大乾的根基,自然是我赵氏皇族!是陛下!是这满堂的宗亲贵胄!”
“是吗?”
赵瑞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淡淡的笑意。
他没有再与诚王争辩,而是缓缓的,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卷,宣纸。
他将卷宗,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展开。
“乾元二十三年,秋。北地郡,流民张三,因无力缴纳镇北侯府‘秋防税’,其妻被税吏强占,其子被活活打死。张三愤而反抗,被当场格杀。联保十户,共计五十三口,尽数被贬为官奴,送往北境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