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会议?”
赵瑞听到这四个字,脸色瞬间就变了,那是一种混杂了忧虑、紧张和一丝本能厌恶的复杂神情。
“陆兄,你的意思是大皇兄他们,会在宗室会议上,对我们发难?”
“不是发难。”陆渊纠正了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是置我们于死地。”
赵瑞的喉咙,动了一下,感觉有些发干。
他太清楚那所谓的“宗室会议”是什么地方了。
名义上,那是他们赵氏皇族,商议家族内部事务,联络感情的地方。
可实际上,那里,早已经变成了大皇子赵泰,拉拢人心,打压异己的工具!
主持会议的,是几位辈分极高,却早已不问政事的亲王、郡王。
这些人,一个个思想僵化,迂腐不堪,张口闭口,就是“祖宗家法”“皇家颜面”、“长幼有序”。
他们对陆渊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屡屡搅动朝堂风云的“酷吏”,本就没什么好感。
而对赵瑞这个母妃出身不高,又素来不喜交际应酬的“小七”,更是打心底里瞧不上。
相反,大皇子赵泰,母族势大,为人又“谦恭孝顺”,最会在这帮老顽固面前,伏低做小,嘘寒问暖。
一来二去,整个宗室,几乎都成了大皇子的一言堂。
赵瑞可以想象,明日的会议上,将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大皇子赵泰,一定会抓住“夜闯靖王府”这件事,大做文章!
他会痛心疾首地指责陆渊,目无王法,擅闯亲王府邸,是为“不敬”。
指责赵瑞,身为皇子,却与“酷吏”为伍,搅得皇室不得安宁,是为“不悌”。
然后,那帮老顽固们,就会跳出来,引经据典,痛陈祖制,将一顶顶大帽子,狠狠地扣在他们头上!
“擅闯王府,形同谋逆!”
“藐视宗亲,动摇国本!”
“此风断不可长!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被彻底钉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耻辱柱上!
就算父皇有心偏袒,但在“祖制”和“宗亲”的巨大压力下,也必然会做出让步。
轻则,是将陆渊罢官免职,削去兵权。
重则,甚至可能将他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而自己,也免不了一个“圈禁思过”的下场。
一旦陆渊倒了,自己这个七皇子,就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只能任由大皇子他们,随意揉捏!
这一招,阴险!毒辣!
直接从“法理”和“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们发动降维打击!
“陆兄,这可如何是好?”赵瑞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帮老顽固,最是认死理。一旦让他们抓住‘祖制’不放,我们我们根本百口莫辩啊!”
他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我怕我怕到时候,连父皇都保不住我们!”
看着他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陆渊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赵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缓缓开口。
“殿下,您怕了?”
赵瑞一怔,随即苦笑一声:“不怕是假的。那帮老家伙,一个个都是滚刀肉,油盐不进。跟他们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谁说,我们要跟他们讲道理了?”陆渊反问。
赵瑞:“啊?”
陆渊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叠厚厚的,用锦缎包裹的卷宗,递到了赵瑞的面前。
“殿下,不必担心。”
赵瑞疑惑地接过那叠卷宗,入手,只觉得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他好奇地解开包裹的锦缎,露出了里面,一卷卷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宣纸。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缩!
那上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
但那不是什么诗词文章,也不是什么经文策论。
而是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人名,地名,和事件!
“乾元二十三年,秋。北地郡,流民张三,因无力缴纳镇北侯府‘秋防税’,其妻被税吏强占,其子被活活打死。张三愤而反抗,被当场格杀。联保十户,共计五十三口,尽数被贬为官奴,送往北境矿山”
“乾元二十四年,春。沧州,盐户李四,因私自晒盐,被镇北侯府旗下‘长芦盐场’护卫队发现。一家七口,被灌入卤水,活活腌死。其盐田,被盐场侵占”
“乾元二十五年,夏。通州,粮商王五,因粮价低于镇北侯府‘京通粮行’,被诬告‘囤积居奇,扰乱市价’,家产被抄没,本人被活活饿死于狱中”
一桩桩!
一件件!
全是镇z北侯府,在北地、在京畿周边,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行!
每一件事,都记录得无比详细!
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
甚至,连受害者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都清清楚楚!
这哪里是什么卷宗?
这分明是一本,用无数普通百姓的血和泪,写成的,人间地狱实录!
赵瑞的手,开始颤抖。
他一卷一卷地往下放。
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巧取豪夺,逼良为娼!
侵占田亩,垄断商路!
一桩桩罪行,看得他睚眦欲裂,血往上涌!
他一直知道镇北侯不是好人,却没想到,他竟然,坏到了这种令人发指的地!
这哪里还是什么大乾的侯爷?
这分明就是一个,趴在无数百姓身上,敲骨吸髓的,恶魔!
“这这些”赵瑞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些,是我让黑甲卫,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从北地,到京畿,一个村一个村,一个镇一个镇,走访调查,搜集来的。”
陆渊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
“卷宗里记录的,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的惨剧,更多的冤魂,早已被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他看着赵瑞,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