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感到肩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然而,就在两派势力剑拔弩张,相持不下之际。
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从文官队列的末尾传来。
“下官翰林院修撰顾言,支持陆大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年轻官员,昂首走出。
他很年轻,面容还有些青涩,但站得笔直。
“吾辈读书人,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上为君分忧,下为民请命!榆阳府之事,京城早有流传,新政之利,江南万民称颂!陆大人有经世之才,行雷霆手段,正是匡扶社稷的干臣!”
“我等食君之禄,岂能坐视边防腐坏,尸位素餐,而以所谓‘祖制’、‘安稳’为由,阻挠革新大计!”
“若今日惧怕动摇,那明日,便是国之动摇!”
这番话,掷地有声。
朝堂之上,许多老臣都露出不屑之色。
区区一个七品修撰,也敢在此妄议国事?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臣,都察院监察御史李清,附议!”
“臣,国子监博士王勉,附议!”
“臣”
一个接一个,全是年轻的,品阶不高的官员。他们或许人微言轻,但此刻汇聚在一起,却形成了一股谁也无法忽视的声浪!
他们是京城的知识分子,是科举出身的寒门士子,是陆渊那篇《新论》的拥趸!
他们代表着一股新生力量!
陆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自己并非孤身一人。那些他曾以为虚无缥缈的思想,真的在他人心中,种下了火种。
龙椅上的赵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最终,他一拍龙案。
“不必再议!此事,就由杨相牵头,陆渊协同,组建专案,即刻拟定章程!”
一锤定音。
退朝的钟声敲响。
陆渊赢得了第一场朝堂交锋的胜利。
然而,当他走出太和殿时,他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些向他道贺的改革派官员身上。
他的视线,扫过人群中几个不起眼的角落。
三皇子的人。
在刚才的争论中,他们表现得非常奇怪。他们既没有支持自己,也没有明确反对。
他们做的是,煽风点火。
当张敬言等人攻击陆渊时,他们便跳出来,以更激烈的言辞攻击张敬言“固步自封”;而当杨恭表态支持时,他们又阴阳怪气地质疑杨恭是否与陆渊“早有勾结”。
他们像一群搅动浑水的泥鳅,让原本清晰的对立,变得更加混乱,更加激烈。
他们不是在帮谁。
他们是在激化矛盾,唯恐天下不乱!
【叮!成功洞悉三皇子党派的政治意图!】
陆渊瞬间明悟。
驱虎吞狼,坐收渔利。
这才是三皇子真正的算盘!
他要借自己这把刀,去砍镇北侯这头猛虎,同时也要让这把刀,在与猛虎的搏杀中,被磨损,被消耗,最好是同归于尽!
那条看不见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的毒牙。
就在陆渊思绪翻涌之际,一个小太监碎步跑到他跟前,深深一揖。
“陆大人,杨相在东华门外的‘静心阁’茶楼备了茶,说有要事相商。”
静心阁的茶,终究是没喝成。
杨恭在东华门外,只对陆渊说了一句话。
“陛下等的,就是今夜。”
亥时。
京城落了锁,万籁俱寂。
朱雀大街上,往日里早已熄灯的坊市,此刻却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镇北侯府,这座盘踞京城数十年,象征着无上军功与权势的府邸,被三千羽林卫围得水泄不通。
金铁交击之声骤然响起,沉重的坊门被撞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
“奉陛下密旨,查抄镇北侯府,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羽林卫中郎将李嗣的声音,在夜空中炸响。
侯府内瞬间大乱。
护院家丁举着刀冲出来,却在看到黑压压的甲士和明晃晃的弩箭时,瞬间腿软。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从府内深处传来。
镇北侯陆天雄,身着一袭锦袍,龙行虎步而出。即便年过半百,那股久经沙场的煞气依旧逼人。
他扫视着包围府邸的羽林卫,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只有被冒犯的滔天怒火。
“李嗣,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敢围我的镇北侯府?”
李嗣从马上下来,手持圣旨,却不敢直视陆天雄。
“侯爷,末将末将是奉旨行事。”
“奉旨?”陆天雄冷笑一声,“拿来我看!我倒要看看,陛下为何要深夜扰我府邸清净!我陆天雄为大夏镇守北境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陛下,也需给我一个交代!”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那是源于手握二十万边军,根植朝堂数十年的底气。在他看来,皇帝赵乾不过是个需要依仗他的年轻君主。弹劾?彻查?不过是君臣之间的小小博弈,敲打一番罢了,谁敢真的动他?
【系统提示:检测到镇北侯陆天雄的傲慢情绪。】
【关系变化:陆渊-镇北侯:-20】
“侯爷说的是。”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羽林卫的队列之后传来。
陆渊缓缓走出,身上的都指挥使官服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鲜红。
他没有看陆天雄,而是走到了李嗣身边,拿过了那份圣旨。
当陆天雄看到陆渊的那一刻,他那张写满嚣张与跋扈的脸,僵住了。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怒火,都卡在了喉咙里。
震惊。
难以置信。
然后是一丝发自骨髓的恐惧。
他可以不把羽林卫放在眼里,可以质问皇帝的圣旨,因为那些都是规矩内的东西。
但陆渊的出现,不合规矩。
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庶子,这个被他视为耻辱的孽种,此刻却穿着三品大员的官服,在查抄他府邸的现场,平静地看着他。
这本身,就是一个最可怕的信号。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天雄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渊终于抬起头,看向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没有恨意,没有激动。
他的神态平静得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