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嵩山派的坐席最中央,一名身穿杏黄僧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没有走上高台,只是静静地立于原地,可那股渊渟岳峙、睥睨天下的磅礴气势,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压下,让整个广场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五岳剑派盟主,嵩山派掌门,“托塔手”左冷禅!
他甚至没有看那早已面如死灰的刘正风一眼,那双充满了无尽野心与霸道的眸子,只是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遥遥地,锁定了高台之上那道孤单的黑衣身影。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烁。
台下,数千名江湖豪杰,竟无一人敢在这股威压之下,发出半点声响。
然而,林平之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他迎着那足以让任何一流高手都心胆俱裂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
“左盟主此言差矣。”
他没有半分畏惧,竟是扬声反问,那声音清朗,如金石交击,响彻了整个广场!
“刘师叔与曲长老以音律相交,是为知己。左盟主却以‘魔教’二字,强行定其罪名。晚辈斗胆请教,这究竟是我五岳剑派的规矩,还是您左盟主一人的规矩?”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高台之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他竟敢,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公然质疑左冷禅!
左冷禅那张本就阴沉的脸,瞬间变得如同乌云压顶。
他没有发怒,只是缓缓地,将那股磅礴的威压,尽数凝聚,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了那道看似不堪一击的黑衣身影!
林平之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那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又白了几分,脚下的青石地砖,更是“咔嚓”一声,再次裂开数道细密的缝隙!
可他的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
他强忍着那股足以将五脏六腑都彻底碾碎的恐怖威压,竟是再次开口,那声音,比方才更加洪亮,也更加……锋利!
“左盟主以‘正道’为名,行杀伐之实,强令刘师叔金盆洗手,更是欲将其满门屠戮!”
“今日此举,是否为那传说中的‘五岳并派’,强行立威!”
轰!
“五岳并派”四个字,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惊雷,狠狠劈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
台下,华山掌门岳不群那张素有“君子”之称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温和,只剩下一种被戳破心事的阴沉。
泰山派的天门道长更是猛地一拍桌案,怒目而视!
整个广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至极!
就在这片因惊疑而凝固的死寂之中。
“铮!”
一声清越的、带着几分萧杀之气的胡琴弦响,毫无征兆地,从那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幽幽传来。
那声音,如一道自九天之上劈落的闪电,瞬间刺穿了左冷禅那磅礴的威压!
林平之只觉得浑身一轻,那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恐怖力量,竟被这声琴音,硬生生地,从中斩断!
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
“找死!”
高台之上,那早已被气得三尸神暴跳的费彬,再也按捺不住!
他身后数名嵩山弟子亦是同时拔出长剑,如一群被彻底激怒的饿狼,朝着那道孤单的黑衣身影,猛然扑去!
“小杂种!我先撕了你的嘴!”
剑光,如网!
掌风,如山!
然而,林平之的剑,依旧未曾出鞘。
他脚踩太极,身形如一片在狂风中飞舞的落叶,在那数道凌厉的攻势之间,辗转腾挪,竟是连一片衣角,都未曾被碰到!
他时而以指代剑,在那密不透风的剑网之中,轻轻一点,便已拨开那足以致命的锋芒。
时而以掌画圆,在那霸道绝伦的掌风之前,轻轻一引,便已将那千钧之力,化于无形。
连消带打,行云流水!
他仿佛不是在以寡敌众,而是在进行一场再写意不过的、一个人的舞蹈!
就在一名嵩山弟子因久攻不下而心浮气躁,剑招之中露出半分破绽的刹那!
林平之的眼中,精光一闪!
他不再闪避,更不再牵引!
他身形如附骨之疽,反手贴了上来!
他并指如电,在那名弟子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快逾闪电地,点在了他持剑的右手手腕“神门穴”之上!
一阳指!
“叮!”
一声轻响,那名嵩山弟子只觉得整条右臂都像是被万载的玄冰冻住了一般,酸麻刺骨,再也提不起半分劲力!
“当啷!”
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剑,那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利刃,脱手而出!
林平之没有半分停顿,左手探出,如苍鹰搏兔,精准无比地,接住了那柄在半空中翻滚的长剑!
随即,他看也不看,反手一插!
“噗嗤!”
一声利刃入土的闷响,那柄本该取人性命的利剑,竟被他硬生生地,倒插入了那坚硬的青石高台之中,直没至柄!
只示警告,不伤性命!
那份举重若轻的从容,那份点到即止的武德,看得台下数千名江湖豪杰,皆是目眩神驰,喝彩连连!
那几名本已杀气腾腾的嵩山弟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鬼魅般的一幕,再也不敢有半分妄动。
整个高台,再次恢复了死寂。
林平之缓缓收回手指,负手而立。
他没有再看那些早已面如死灰的嵩山弟子一眼,只是缓缓转过身,迎着左冷禅那双足以将金铁都彻底冻结的冰冷目光,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
“左盟主,今日之事,可否先容刘师叔与曲长老,合奏一曲《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