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掌心的裂痕还在，那道细小的伤口没有流血，也不痛，但它一直存在，象一道刻进皮肉里的符文。
他没有去碰它，他知道这是斩天剑在回应什么，某种更深的东西正在苏醒。
风还在吹，尘土掠过脚边，远处血色花海静止不动。萧紫鸾站在他左侧，背靠背，气息平稳。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楚寒闭上了眼。
意识沉下去的瞬间，经脉深处炸开一股热流。不是疼痛，也不是力量暴涨，而是一种“被打开”的感觉——象是体内有一扇门，锁了万年，现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画面涌进来。
第一幕：星河尽头，楚寒站在虚空之上，手持一柄通体漆黑的巨剑，对面是撕裂天地的混沌巨影。那一战没有声音，也没有呐喊，只有剑光划破黑暗的一瞬，整片宇宙都安静了。
就在那一剑劈下的刹那，他看到了未来。
不是模糊的预感，而是清淅的画面——他自己，一个婴儿，在襁保中哭喊。一道黑焰从天而降，打入他的眉心。而那个施术的人，正是他自己。
记忆继续翻滚。
第二幕：北疆雪域，楚寒是将军，披着残破战甲，身后是燃烧的城池。萧紫鸾是巫女，白衣染血，跪在他身前，替他挡下致命一击。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他知道她说的是：“下一世，我还会找你。”
第三幕：楚家废院，楚寒蜷缩在泥地里，被人踢打。族人骂他是废物，母亲扑过来护他，头颅被一刀砍下。那一刻，他睁眼，紫金色光芒从瞳孔爆发，前世记忆觉醒。但他没有复仇，而是立刻封印了自己的神识，选择忘记。
每一世，她都为他死。每一世，他都在觉醒后选择遗忘。
“为什么？”他在识海中问。
答案自动浮现……因为记得太痛。
斩天剑突然震动，剑身浮现出三张脸：第一张是剑灵模样，清冷如霜。第二张是巫女，眼角带泪。第三张是女帝，眉心跳动着轮回焰。三张脸重叠在一起，最后化作一句无声的话：“你早就知道结局，所以宁愿不开始。”
楚寒喉咙发紧。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剑中响起。
“你们逃不过命运。”
玄天宗太上长老的残魂出现，它不象之前那样狂笑，也不再嘲讽，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道：“你以为你在反抗？其实你一直在重复。她为你死，你封印记忆，再来一次，再死一次……这就是你的命。”
楚寒没有回答，他在拼凑最后一块记忆碎片。
画面回到万年前那一剑之后，他并没有立刻陨落。他在星河尽头坐了三千年，看着自己与她的每一次轮回，看她一次次赴死，看自己一次次逃避。最后他做出决定，将仙帝神魂剥离，转世为人，彻底断开因果。
可他忘了，命运不会允许真正的断开。
斩天剑就是证据，它是他亲手炼制的兵器，也是他留给自己的信物。只要剑还在，记忆就会一点一点回来。
“宿命不可逆。”残魂低语，“你越挣扎，她就越痛苦。”
楚寒终于开口：“那你告诉我，如果我不记起，是不是就能让她活？”
残魂沉默。
“如果我真的忘了，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出现？不会再说‘等你’，不会再来救我，不会一次次把自己烧尽？”
他声音很轻，却象锤子砸在虚空上。
“可她还是来了。”
“不管我躲多远，封印多深，她总能找到我。”
“所以不是命运在收割她。”
“是我。”
话音落下，斩天剑剧烈震颤，剑身上的三张面容同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字：“情丝不断，轮回不止。”
南宫玥的残意在此时浮现，她没有实体，只有一缕微光缠绕在剑柄上，象是《天工谱》最后一页的烙印。这道光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轻轻一颤，仿佛在点头。
楚寒明白了，南宫玥早就知道这一切。她在噬魂渊底救他，不只是为了报恩，而是因为她看到了那条贯穿万年的线，他和萧紫鸾之间，根本斩不断。
所以他每一次想逃，都会有人把他推回去。母亲死，是为了让他觉醒。南宫玥献祭，是为了让他记住。萧紫鸾燃烧神魂，是为了让他看清。
他们都不是在改变命运，他们在逼他面对。
残魂冷笑：“看清又如何？你能改吗？”
楚寒睁开眼，现实世界的时间几乎没变。
风还在吹，血色花海依旧铺展在远方，阎无血站在花海边缘，抬头望着天穹。萧紫鸾仍在他身边，左手微微抬起，指尖紫焰一闪即逝。
他的掌心裂痕消失了，皮肤完好如初，但里面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然后缓缓抬起，按在胸口。
那里曾经插过光剑，也裂开过魔纹。现在它跳得平稳，却比任何时候都沉重。
“我能改。”他说。
声音不大，但在识海中回荡。
残魂怒吼：“你凭什么？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楚寒没理会，他只是运转《九转玄冥诀》，真气顺着经脉流转一周，停在心脏位置。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七十二小时后，混沌魔龙降临，它会试图夺舍他，重现万年前的那一幕。
但他不会再封印记忆，也不会再让她死。
他要带着所有过往去打这一战。
斩天剑安静下来，剑身不再浮现虚影，也不再悲鸣。它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象一把等待出鞘的刀。
残魂的声音越来越弱：“你逃不过……你们注定……”
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风里。
楚寒站在原地，没有动。萧紫鸾察觉到什么，肩膀微微一震，却没有回头。
他知道她感应到了，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已经传过去了。
“现在明白了吗？不是我们在轮回，是我欠你三辈子。”
远处，一朵血蔷薇突然枯萎。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整片花海开始褪色，象是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生机。
阎无血站在原地，骷髅眼罩下的右眼猛地收缩。
他感觉到不对，楚寒变了。
不是气息更强，也不是杀意更盛，是那种“认命”的东西没了。
以前的楚寒，战斗是为了活下去。现在的楚寒，战斗是为了改结局。
楚寒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将右手从心口移开，五指张开，又慢慢握紧。
掌心传来一丝温热，象是有谁的手，轻轻回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