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盘坐在焦土中央，左手按在心口，右手指天。斩天剑插在他身前，剑身微微震颤，象是感应到了什么。他不再闭眼沉入，而是主动睁开了视线。
紫金光芒从瞳孔深处亮起，不是爆发，是一点一点地燃起来的。他的呼吸很慢，胸口起伏几乎看不见，但每一次吸气，都象把整个世界的风拉进了肺里。
记忆开始回流。
第一世，萧紫鸾穿着凤袍站在混沌裂口前，把自己的魂炼成了封印。她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指，天地静了一瞬。然后她就碎了，化成光点飘进裂缝。
第二世，萧紫鸾是赤足巫女，在魔脉爆发的夜里引火焚身。火焰烧到心脏时，她抬头望了望天。那天没有星星，她也没等到谁来救她。她只是闭上眼，让火烧干净一切。
第三世，萧紫鸾是北荒女帝，紫金凤袍染血，轮回焰燃尽最后一丝神魂。她倒下的时候笑了，指尖划过唇角，象在回应某个很久以前的诺言。
每一幕都来了。
不是闪现，不是片段，是完整的画面，带着温度、声音、气味，直接砸进楚寒的脑子。
他看见自己每一次都晚了一步，要么被敌人缠住，要么被命运拖住脚步。他想冲过去，可身体动不了，喉咙发不出声。
“我看见了。”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记忆风暴，“我都记得。”
话落的瞬间，识海里翻滚的画面停了一下。
不是消失，是安静了。像暴雨突然收住，只剩下水滴从屋檐落下。
他继续说：“你死在我面前三次，我没拦住你一次。我不敢承认，也不想记住。我以为忘了就能当没发生过，可你每次都回来，一次比一次更狠地往我心里扎。”
他的右手慢慢握紧斩天剑的剑柄，指节泛白。
“你说换我追你……可我一直没动。我不是不信，是怕。怕我追上去，你又得死一次。”
黑气从心口魔纹里渗出，顺着经脉往上爬。他没压制，也没吸收，任它蔓延到脖颈，再爬上脸颊。左眉骨的疤痕裂开一道细缝，血缓缓流下，滴在膝盖上。
南宫玥的残魂，在这时出现了。
她站在风里，身影半透明，象是随时会散。她看着楚寒，眼神没有责怪，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现在明白了吗？”她说。
楚寒没回头，他知道她在哪。
“明白什么？”
“你欠她三世。”南宫玥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淅，“你也还了三世。”
楚寒一顿。
“什么意思？”
“你以为她是为你而死？不，她是为你而活。每一世，她选的都不是牺牲，是陪你走完那一程。你恨自己救不了她，可她从来没要你救。”
风卷着灰烬打在她脸上，她的身影晃了一下。
“你一直在背因果，可真正的因果不是债，是选择。你们两个，一次次选了对方，哪怕知道结局。”
楚寒低头，看着插在地上的斩天剑。
剑身映出他的脸，苍白，瘦削，满身伤痕。但他眼睛里的光不一样了。不再是愤怒，也不是痛苦，是一种终于看清路之后的冷静。
“所以……不是宿命逼我们？”他问。
“是你和她一起，选择了这条路。”南宫玥笑了下，“只是你一直不敢认。”
她的身体开始分解，化作点点金光。
“这一世，别再让她一个人往前走了。”
光点飘向楚寒的心口，融入魔纹之中。最后一丝残魂消散前，她留下一句话：
“你不是容器，你是她的答案。”
楚寒闭上眼，这一次，不是沉入黑暗，是把自己摊开，让所有记忆灌进来。
他不再抵抗，也不再追问为什么是我。他是楚寒，是仙帝转世，是废脉少年，是混沌之主，也是那个曾经只想吃饱饭、有个娘的孩子，这些他全都背得起。
天空忽然震动，一道赤金色的火焰从天而降，落在他头顶三尺处。
火焰中，萧紫鸾的身影缓缓显现。她没有穿凤袍，也没有束剑穗，只是静静地站着，眉心的轮回焰由幽蓝转为赤金，象是燃烧到了极致。
她没说话，双手结印，掌心向下，轻轻压在楚寒的头顶。
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流入识海，稳住了即将崩解的神魂。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体内的混乱力量开始归位。
“这一世，”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传遍废墟，“我们共同面对。”
楚寒睁开眼，紫金光芒内敛，不再外放。他的神情很平静，嘴角甚至有一点弧度。
“好。”
两个字说完，他松开左手，任心口魔纹暴露在空气中。黑气涌出，却被赤金火焰一点点净化。斩天剑嗡鸣一声，剑身上的裂纹开始愈合。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继续融合记忆。他知道还有更多真相等着他挖出来，但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出发的起点。
不是为了打破命运，而是为了和她一起走下去。
萧紫鸾的轮回身依旧悬浮在空中，火焰护着他，也护着这片即将崩塌的灵域。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可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楚寒重新闭上眼，双手放于膝上，脊背挺直，象一座不会倒塌的山。
风还在吹，灰烬打着旋儿掠过地面。
远处的地裂仍在延伸，天空的乌云没有散开，紫焰印记还悬在半空，但这里已经不一样了。
楚寒盘坐的位置，焦土之下，一道金色纹路悄然浮现，顺着裂缝蔓延出去，如同根系扎进大地。
他的呼吸与天地节奏渐渐同步，斩天剑的剑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滴血从他左眉的伤口滑落，沿着鼻梁，越过嘴唇，最后滴在剑格上。
血珠炸开，溅出细小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