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站在深渊之巅，脚下大地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头顶乌云旋转，紫焰印记缓缓下降，心口魔纹剧烈跳动，象是要破皮而出。他的右臂皮肤下黑气游走，经脉胀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来回穿刺。
他抬起手，想抓住斩天剑的剑柄。可手指刚触到冰冷的金属，整条手臂就猛地一震，黑气顺着指尖窜上剑身。斩天剑嗡地一声，自行腾空而起，剑尖直指苍穹。
楚寒没有去追，他知道追不上。他也知道，这一剑若失控，天地必毁。
风卷着碎石打在脸上，他闭上眼。
双瞳早已变成灰白旋涡，意识深处不断响起低语：“你生来就是容器，注定被吞噬。”
那声音象刀子一样刮过神魂，一遍又一遍。
他不理会，反而在心里默念《九转玄冥诀》第一重口诀。这是他前世最初修行的功法，最简单，也最原始。每一个字都象钉子，把他从混沌边缘拉回来。
口诀运转到第三遍时，眉心突然发热。一道画面闪过……
万年前，星河尽头，他自己手持长剑，将一团黑焰打入一个婴儿体内。那时他说：“我信你能破局。”
那一瞬，楚寒睁开了眼。
不是被唤醒，是自己撕开了迷雾。
“我不是容器。”他低声说，“我是楚寒。”
话音落下，他松开双手，任斩天剑升得更高。剑身越飞越快，冲进乌云旋涡中心，整片天空开始扭曲变形。
九大灵域同时崩塌，北荒冰原塌陷成深渊，火焰从地底喷出。东海域浪墙千丈，海兽哀鸣逃窜。南林古树连根拔起，西漠古城化为沙尘……天地法则正在瓦解。
楚寒站着没动，粗布麻衣猎猎作响，发梢从鬓角一路变白。他左手按在心口，那里魔纹翻滚，与高空中的紫焰印记遥相呼应。两股力量同源却对立，一个压制混沌，一个承载混沌，彼此撕扯，空间寸寸断裂。
就在这一刻，斩天剑忽然停住。
剑身浮现三道虚影，第一个是凤袍女子，眉心燃着轮回焰，正是萧紫鸾的第一世。她望着楚寒，眼中含泪，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第二道是巫女模样，赤足踏火，手中握着半截断剑穗。第三道是北荒女帝本尊，紫金凤袍猎猎，眼神温柔如初雪。
三世情劫，尽在剑中。
混沌黑风从裂缝中涌出，缠向剑身，想要将它拖入虚空。一旦剑毁，禁制崩溃，整个世界都会被吞入混沌。
楚寒抬头看着。他不能出手，也不敢出手。他现在的每一丝力量，都在压制体内暴动的本源。稍有差池，就会成为毁灭的导火索。
他只能等，等有人替他完成最后一击。
一点微光忽然浮现，在空中轻轻颤动。那是南宫玥的最后一缕残意。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像从前在噬魂渊底第一次见他那样，带着点狡黠，又有点傻气。
“笨蛋。”她说，“这次换我了。”
残光融入散落的炼器炉碎片。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金属块瞬间亮起，自动悬浮，排列成环形剑阵。机关凤凰的残骸从中升起，展翅环绕，最终嵌入斩天剑下方，形成一道稳固基座。
剑阵嗡鸣，紫金光柱更加凝实，硬生生撑住了即将坍塌的天幕。
楚寒感觉到胸口一阵暖意。那不是力量，是熟悉的感觉。像小时候母亲护在他身前时的温度，像南宫玥递来药丸时指尖的触碰，像萧紫鸾握住他手时掌心的微颤。
他低头看心口，魔纹还在跳动，但节奏变了。不再是混乱的冲击，而是缓慢、稳定，如同心跳。
他知道，她们还在，哪怕只剩一丝痕迹，也在为他奋战。
斩天剑悬于九霄，剑锋微微调转，不再指向天空，而是斜斜下压，直指这片破碎的大地。它的作用不再是劈开什么，而是钉住什么，钉住即将溃散的秩序，钉住命运本身。
楚寒依旧站在深渊之巅，双腿已陷入龟裂的岩层，膝盖以下被碎石掩埋。但他没有动。也不能动。他是唯一还能站立的人，也是连接天地的支点。
风更大了，吹得他几乎站不稳。可他咬着牙，脊梁挺得笔直。
何平想起很多事，母亲死前让他活下去，南宫玥说还想看他变强的样子，萧紫鸾燃烧轮回身时说“我不信命”。这些话不是负担，是重量。压在他肩上，让他不能倒。
他抬起头，灰白的双眸望向那柄悬天之剑。
剑身映出他的脸，瘦削，苍白，左眉骨有道血色疤痕。和从前一样，又完全不同。
他轻声说：“我会活着。”
声音不大，却被风卷着传出去很远。
远处山峰接连倒塌，尘烟遮天蔽日。近处地面不断裂开，岩浆涌出，烧红了半边天空。整个世界都在崩坏，唯有他脚下的祭坛残基还勉强支撑。
斩天剑的光柱开始收缩。不是减弱，是在凝聚。剑阵基座发出细微的咔响，金属缝隙间有裂痕蔓延。南宫玥留下的最后一丝力量正在耗尽。
楚寒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试图召回。他知道这一剑必须继续悬着，哪怕只多撑一刻，也能让更多人有机会逃离。
他只是站着，白发飘扬，衣衫破碎，双臂垂在身侧。右臂皮肤下黑气仍在流动，左臂残留着断剑的旧伤。他看起来象个废人，却又象一座不会倒塌的山。
紫焰印记终于落到一半高度。它和心口魔纹之间的拉力越来越强，空间出现细密裂痕，像玻璃即将碎裂。
楚寒忽然抬起左手，指尖划过心口，割开一道血口。鲜血顺着魔纹流入，渗进皮肤深处。
他以血为引，立下誓言：“此身虽承混沌，此心不负众生。”
话音落，斩天剑猛然一震。剑尖爆发出更强的光，将周围百里照得通明。那光不只是照亮黑暗，更象是在修补规则。
剑阵轻微晃动，机关凤凰的翅膀出现裂纹，金属表面开始剥落。
南宫玥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很轻，随风而散：“记得……你还有我们。”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剑阵不再发光，凤凰残骸缓缓解体，碎片如雨落下，砸进焦土，无声无息。
楚寒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更冷，也更清醒。
他知道南宫玥走了，彻底走了。他也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一个人走。
但他不怕，因为他已经明白，所谓的命运，并不是一条既定的轨道。而是一把需要亲手握住的剑。
头顶，斩天剑缓缓调转剑锋。这一次，不再是支撑天地，而是指向某个看不见的存在。
仿佛在说：“你若定局，我便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