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晨光刚透冰层。
楚寒坐在侧殿门坎上，背靠着门框，眼睛闭着，但神识如网铺开。南宫玥还在软榻上躺着，呼吸微弱却平稳，一缕紫焰在她心口缓缓流转，是萧紫鸾留下的护命之火。
楚寒没动，也没睡。
三天了，他一直在等这个脚步声。
殿外雪地传来踩压的轻响，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步伐整齐，节奏一致，象是训练过的仪仗。但其中一人，气息断续，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着，又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腐朽味，这跟那天裂缝里冒出的黑雾气息一致。
楚寒睁眼，指尖在膝上轻轻敲了一下。
“来了！”
正殿门开，风卷雪入。
中州使者三人立于阶下，为首者穿玄天宗执事袍，双手捧着一封金纹邀请柬，低着头，姿态躬敬。
“北荒女帝驾前听令，中州玄天宗特使奉圣子婚宴邀请柬，恭请贵境主君与诸位贵宾赴宴。”
声音平稳，礼数周全。
楚寒没起身，也没说话，他只是抬起手，做了个“拿过来”的手势。
使者迟疑一瞬，还是走上前，将邀请柬递出。
楚寒接过，请柬入手温热，封印符文泛着淡淡金光，表面写着“叶无痕大婚，诚邀四方”八个字。字迹工整，灵气充盈，看起来毫无破绽。
但楚寒指尖刚触到封印边缘，体内骤然一烫。
逆命升级系统没有提示音，也没有界面，但它在沸腾。那种感觉就象血液突然烧了起来，从心脏直冲脑门。杀意在经脉里奔涌，压都压不住。
楚寒不动声色，手指一收，邀请柬合拢。
腰间的断剑，自行出鞘三寸。
一声低鸣，在空旷大殿里格外清淅。
使者脸色微变，目光扫向那截露出的剑身。漆黑如墨，刃口无光，却让人不敢直视。
楚寒抬眼，笑了笑：“你们走这么远，就为了送这个邀请柬？”
“圣子大婚，乃中州盛事。”使者低头，“玄天宗广邀天下英才，楚公子身为北荒贵客，自然在列。”
“哦？”楚寒歪了歪头，“叶无痕的新娘……是谁？”
“是……楚家旧部之女，名唤柳烟。”
楚寒笑了，这次笑得有点冷：“柳烟？十年前偷了《玄冥心诀》逃出楚家的那个柳烟？现在倒成了玄天宗圣子夫人？”
使者语塞，三人一头冷汗……
“你们挺会挑人。”楚寒把邀请柬放在膝上，手指点了点，“这邀请柬，是谁写的？”
“由宗门文书院执笔，经圣子亲阅。”
“那你们圣子，知不知道他娶的是个叛奴？还是说，这就是他的意思？”
使者额头渗汗，再不敢接话。
这时，殿内深处传来脚步声。
萧紫鸾从冰棺旁走来，紫金凤袍未换，眉心轮回焰安静跳动。她走到楚寒身边，看了一眼请柬，伸手接过。
“圣子婚宴，北荒自当前往。”她说，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温度降了一截。
使者松了口气，连忙拱手：“多谢女帝应允，届时必有专车相迎。”
“不必。”萧紫鸾打断，“我们自行前往。”
使者还想说什么，却被她一眼扫住，再不敢开口。
“你们可以走了。”她说。
使者躬身退下，带着两人迅速离开北荒女帝宫。
殿门关闭，风雪隔绝。
楚寒看向萧紫鸾：“你不该让他们活着回去。”
“他们只是传信的棋子。”萧紫鸾坐到冰棺边缘，指尖凝聚一丝紫焰，轻轻点在邀请柬封印上。
金光褪去，露出底下一层暗红色纹路。
血印型状扭曲，象一只枯手抓过纸面，残留着阴寒气息。
“幽冥殿的标记。”楚寒冷笑，“叶无痕果然投靠了阎罗老祖。”
“不止。”萧紫鸾指尖划过血印中心，“这印记里嵌了追踪灵纹，只要打开请柬，位置就会传回中州。”
楚寒盯着那血印看了两秒，忽然抬手，将邀请柬扔向空中。
“那你打算怎么办？硬闯？”
萧紫鸾没有回答，她掌心向上，一道细小裂隙凭空出现，只有发丝粗细，却深不见底，象是撕开了空间本身。她用指尖夹住请柬一角，慢慢将其嵌入裂隙内核。
“我在这里留了个锚点。”她说，“若你在宴会上遭遇围杀，撕开请柬，这道裂隙会撑开半息瞬移信道，足够你撤回北荒。”
楚寒看着那道裂隙，沉默几秒，忽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急了？”
“不会。”萧紫鸾收回手，裂隙消失，请柬落回她掌心，“你母亲死在叶无痕背叛那一夜。他不该活到现在。”
楚寒点头，接过请柬，塞进怀里。
“那就去。”
“你确定要亲自去？”萧紫鸾看着他，“你现在状态并不好。”
“我知道。”楚寒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但我得让某些人明白，有些帐，不是换个新娘就能抹掉的。”
萧紫鸾没再劝阻，她只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抚过他左眉骨上的疤痕。
“别死在别人婚礼上。”她说。
“放心。”楚寒咧嘴一笑，“我还没打够。”
楚寒转身走向殿门，脚步沉稳。
身后，萧紫鸾站在冰棺旁，指尖再次燃起一缕紫焰。她没看楚寒的背影，而是低头看着地面，那里，邀请柬留下的血印残迹正在缓慢蒸发，但有一丝极细的黑线，顺着地板缝隙钻了进去。
萧紫鸾眼神一冷，紫焰落下，将那黑线烧成虚无。
殿外，风雪渐停。
楚寒站在台阶上，抬头望向中州方向。天边云层厚重，压得极低，象是随时会塌下来。
他摸了摸怀里的邀请柬，低声说：“等我过去，咱们一笔一笔算。”
南宫玥仍在昏迷，躺在侧殿软榻上，发丝灰白，胸口起伏微弱。一缕紫焰缠绕她心脉，维持生机。
萧紫鸾走回南宫玥身边，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你做的选择，我不怪你。”她低声说，“但下次，别再替他挡命。”
楚寒站在殿门前，手按断剑，他没回头，但耳朵动了动。他知道萧紫鸾说了什么。
他也知道南宫玥为什么，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他清醒。
楚寒不解释，也不道歉。这种事，说了也没用。
他只知道，叶无痕必须死，玄天宗也得付出代价。
楚寒迈出一步，踏碎门前冰层。
雪花飘落，落在他的肩头，又滑下。
他抬手，从怀里掏出邀请柬，看了一眼。
金纹依旧，但封印边缘，已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那是萧紫鸾留下的空间锚点。
他捏紧请柬，指节发白。
下一刻，楚寒忽然皱眉，请柬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现出一行小字。
不是墨写，也不是刻印，而是血。
字迹歪斜，象是用手指蘸血写下的：
“墨白已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