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背靠岩壁，右臂贴着冰冷石面缓缓滑落。魔纹已退入经脉深处，像蛰伏的毒蛇，但每一次心跳都让那黑线微微抽搐，仿佛随时会再度暴起。
他左手指节发白，死死攥住断剑剑柄，剑尖抵地，支撑着几乎崩裂的身体。
深渊裂缝仍在低频震动，噬魂幡残片悬浮半空，黑雾缭绕，正与地脉禁制共鸣，形成一道缓慢旋转的吸魂旋涡。楚玉的魂影被裹在其中，轮廓越来越淡，嘴唇微动，却再无声息传出。
不能再等了。
楚寒闭眼，不再压制体内残存的武道残意。那些从血傀身上吞噬而来的战斗记忆如潮水回涌，冲刷识海。他将所有残意尽数导入右臂，以痛觉为引，强行唤醒混沌气旋。
皮肤下传来骨骼扭曲的闷响。
魔纹自掌心炸开，如蛛网般爬满整条手臂，皮肉龟裂，渗出的血珠刚离体便被黑气蒸成焦烟。他咬牙，膝盖微屈，脚底发力。
轰——！
地面炸裂，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出！
不攻阎无血藏身之处，也不追魂影，而是直扑噬魂幡与地脉连接的节点。那是他用残意感知到的阵眼薄弱点，也是唯一能斩断封印的切口。
断剑横斩，剑锋未至，混沌气旋已先一步轰出！
“给我……破！”
剑光撕裂黑雾，斩在幡杆与地脉交汇处。一声刺耳尖啸骤然炸响，仿佛百万怨灵同时哀嚎。噬魂幡剧烈震颤，幡面咒文明灭不定，黑气如沸水翻腾。
楚寒右臂剧震，肌肉寸寸撕裂，但他不退反进，左手猛拍地面，借反冲之力将断剑更深压入裂缝。
混沌气旋顺着剑身爆发，轰入地脉节点！
咔嚓——！
一道细微裂痕自阵眼蔓延而出。
噬魂幡应声断裂，黑雾轰然炸散，化作无数碎片四溅飞射。
楚玉的魂影瞬间脱离束缚，却因长期囚禁早已破碎不堪，随着气流飘散，化作数片微弱魂光，如萤火般浮游于空中。
楚寒喘息粗重，右臂垂落，整条手臂已近乎焦黑，魔纹深入骨髓，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嘶鸣。他不管伤势，强提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左手，紫金火焰自掌心涌出，形成一道牵引力场，将飞散的魂光尽数拘向胸前。
一片、两片、三片……
就在最后一片魂光即将消散之际，它突然明亮起来，显现出一段残缺画面：
漆黑殿堂，九幽噬魂幡高悬于顶，香炉中燃着人骨灰烬。
一道佝偻身影立于幡前，枯瘦手掌中握着一缕金色发丝，轻笑：“寂灭废脉？好一个混沌体容器……等你觉醒，便是我重登仙途之时。”
那声音苍老阴冷，带着压抑万年的癫狂。
楚寒浑身一僵，瞳孔骤缩，是阎罗老祖。
不是幻象，不是猜测，是确凿无疑的声音与面容。
那一瞬，所有过往碎片拼合：母亲惨死当夜，族中长老莫名倒戈。他幼年被贬废脉，实则经脉早被种下封印。楚玉从小体弱多病，每逢月圆便昏迷抽搐……
原来一切皆有预谋，他不是偶然觉醒，而是被精心培育的祭品。
楚玉也不是无辜牵连，而是从出生起就被选为魂核容器，用来稳定混沌体暴走。
仇人不是阎无血，不是护法，不是任何蝼蚁，而是那个躲在幕后，操控生死轮回的老怪物。
楚寒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染血的牙齿在幽光中泛寒。他没说话，只是将那片承载记忆的魂光轻轻按入胸前紫焰印记。
其馀碎片紧随其后，尽数封存。
就在此时，深渊顶部骤然响起宏大声浪：
“小混沌体，本座的万尸窟欢迎你。”
声音如雷贯耳，不似传音，更象直接在颅骨内炸开。整座渊底岩石簌簌剥落，空气中荡开肉眼可见的波纹，楚寒双耳溢血，鼻腔也渗出一线鲜红。
楚寒膝盖微弯，左腿几乎跪地，却硬生生撑住。
“你杀了我娘，囚我妹妹，毁我经脉……”楚寒抬头，声音沙哑却清淅，“现在告诉我，你要我去你的坟场做客？”
话音未落，声浪再度降临。
“你以为斩了一块幡布，就算破局？”那声音带着讥讽，“万尸窟的地脉是你母亲的骨血铸成，每一块砖都浸着楚家血脉。你踏进去那一刻，就是回归祭坛。”
楚寒瞳孔一缩。
母亲的骨血？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深夜咳嗽，咳出的血滴在院角青石上，留下永不褪色的暗斑。族中说是旧疾，可如今想来……
“你很聪明，可惜知道的太晚。”声浪继续碾压而来，“你妹妹的魂魄已经碎了，救不回来。不如省点力气，留着进万尸窟时，多杀几个垫脚的。”
楚寒没动，也没反驳。
他只是低头，看着右臂上那深入骨缝的魔纹。黑线仍在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心脉抽搐般的剧痛。他知道，若此刻再催动混沌体，很可能当场爆体而亡。
但楚寒也知道，这一战，躲不掉。
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轻触胸前紫焰印记。那里封存着楚玉最后的魂光，也藏着阎罗老祖亲口承认罪行的记忆。
“你说她救不回来。”楚寒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我还记得她五岁那年，偷吃供果被罚跪祠堂，哭着说哥你别走。”
楚寒顿了顿，抬眼望向深渊上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岩层，看到那老怪物盘坐的身影。
“你说她是燃料，是容器，是祭品。”
“可在我这儿，她只是妹妹。”
断剑轻颤，剑尖挑起一滴血珠，缓缓坠落。
楚寒右臂猛然一震，魔纹再度暴涨，黑气缠绕如锁链崩断。他没有再隐藏，也没有再压制，而是任由混沌气旋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哪怕骨头发出碎裂声，哪怕七窍渗血。
楚寒一步步走向深渊裂缝边缘，脚步沉重，却无比坚定。
“你说万尸窟是我的归宿，那我就去。”
“不过不是去做祭品，是去收帐的。”
声浪沉默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一阵癫狂大笑：“好！好！那就让老夫看看，你这残破躯壳，能在万尸窟活几息！”
笑声未绝，一股无形压力轰然降临。楚寒胸口如遭重锤，喉头一甜，鲜血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楚寒没去擦，身形也没倒，只是伸出手，将断剑重新握紧。剑身沾血，滑腻难握，但他五指收紧，指节泛白。
深渊风起，吹动他残破的麻衣。
紫金眸光穿透黑暗，映出裂缝深处隐约浮现的古老石门轮廓，门上刻着楚家图腾，却被无数尸骨缠绕复盖。
楚寒迈出最后一步，右脚踏上裂缝边缘。
脚下石块崩裂，坠入无底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