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的手还按在“霜寒”剑柄上，指节泛白。风停了，沙粒悬在半空，象是被某种无形之力冻结。
楚寒没动，也没再说话。
他只是看着墨白的眼睛，那双曾斩断万毒沼泽三十七名邪修头颅的冷眼，此刻正翻涌着挣扎与不甘。
系统依旧沉默，但楚寒能感觉到，体内残意在微微震颤，像野兽嗅到血腥前的低喘。
这不是杀意沸腾的预兆，而是……战意共鸣。
楚寒知道，这一剑，躲不掉。
“你说你能看穿邪兵……那你告诉我，这世上最危险的兵器是什么？”
问题还在空中回荡，墨白已出剑。
“霜寒”轰然离鞘，剑气如裂地之犁，自青砖缝中暴起，直扑楚寒咽喉。没有试探，没有留手，这是天剑宗外门第一人真正意义上的全力一击，那是以二十年苦修、百场生死换来的纯粹剑意。
剑锋距衣襟，仅剩三寸处。
楚寒终于抬手，不是拔剑，也不是后退。他只是摊开掌心，任由那团紫金火焰自指尖跃出，瞬间暴涨成半圆火幕，横亘身前。
剑气撞上火焰，没有巨响，没有冲击波，只有一声极轻的“嗤”，如同雪落入熔岩。
那道撕裂地面的寒光，在触及紫焰的刹那，竟如雾遇烈阳般消散殆尽。更诡异的是，反噬之力顺着剑身逆流而上，直冲墨白识海！
墨白瞳孔骤缩，手腕剧震，“霜寒”脱手飞出，插进三步外的石阶，嗡鸣不止。
他本人却如遭重锤轰击，双膝猛然跪地，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青砖上。血迹未散，竟被无形热力蒸腾成淡紫雾气，旋即湮灭。
全场死寂，执法官脸色发白，悄悄退后一步。
其他人更是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
刚才那一瞬，他们甚至都没看到楚寒出手，只见到墨白拔出剑，然后……跪了？
可谁都清楚，这不是简单的胜负，那是道心崩塌的前兆。
墨白撑在地上，五指抠进砖缝，指甲崩裂也不觉痛。
墨白抬头盯着楚寒，眼中怒火与迷茫交织，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这等力量……本该属于我！”
“我苦修二十载，日夜不息，斩敌破阵，从未退让半步！你呢？你凭什么？就凭一本婚书？就凭一道火焰？！”
楚寒低头看他，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漠。
“你以为，剑是杀人的利器？”他说，“其实……剑是照心的镜子。”
话音落，紫焰缓缓收回掌心，火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高台上的气氛，已然变了。
不再是质疑，不再是观望，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忌惮。那种火焰不属于凡俗武学，它不伤肉身，专灼神魂，连归墟境威压都能压制的存在，竟被一个“废脉少年”信手搓来？
有人开始后退，脚步虚浮。
墨白仍跪着，额头抵地，肩背剧烈起伏。他的道心裂了，这不是修为被破，而是信念动摇。他墨白曾坚信力量即正义，强者当立于万人之上。
可今日，他拼尽一切的剑，连对方一道防御都没能突破，反而被反噬得神魂震荡。
更讽刺的是，楚寒甚至都没拔剑。
腰间那截断剑，依旧垂着，刃口崩裂处沾着矿底黑灰，象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楚寒没再看墨白，而是抬起左手，指尖轻触左眉骨那道血色疤痕。疤痕微烫，象是有东西在深处苏醒。
系统依旧无提示，但他知道，刚才那一击，不只是轮回紫焰的被动反击。
那是前世仙帝的战斗本能，在危机关头自动运转《九转玄冥诀》，将对手的剑意转化为自身残意吸收。墨白越强，反噬越烈，楚寒所得越多。
败者越弱，胜者越强，这才是真正的“逆命升级”。
楚寒缓缓收手，断剑轻震了一下，象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远处，北荒城墙之上，那盏紫灯仍在风中摇曳。灯焰跳动，映照出一道模糊身影轮廓，静立不动。
楚寒没抬头，但他楚寒知道萧紫鸾肯定在看着他。
所以，他不怕。
“你道心蒙尘。”楚寒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被‘第一’二字困住太久。”
“你以为剑是杀人的利器，其实……剑是照心的镜子。”
这句话，象是最后一根稻草。
墨白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嘴角溢血不止。
他想吼，想反驳，可喉咙里只发出破碎的喘息。他的剑倒了，他的尊严碎了，他二十年信奉的“力量即正义”，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可就在这时，墨白忽然笑了，笑声低哑，带着血沫。
“镜子？”墨白喃喃道，“好……好一个照心的镜子……那我倒要看看，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怪物！”
话音未落，墨白猛然抬手，一把抓向插在地上的“霜寒”。
剑未出鞘，剑气先至。
这一次，不是攻向楚寒，而是直指自己胸口！
众人惊呼未出口，便见墨白一掌拍在剑脊，硬生生将“霜寒”推入胸膛三寸！鲜血顺着剑槽流淌，染红整片前襟。
墨白竟以本命剑自残，强行激发剑修血誓，唤醒沉睡的剑魂共鸣！
“楚寒！”墨白嘶吼，声音如野兽咆哮，“再来一次！我不信！我不信你会比我强！我不信命运选的是你，而不是我！”
楚寒终于皱眉，他知道，墨白疯了，可他也知道，墨白的这一剑，他楚寒必须接。
否则，今日之后，北荒无人会真正服他。
楚寒缓缓抬起右手，不是去拔断剑，而是五指张开，掌心朝天。
紫金火焰再度升腾，这一次，并未形成屏障，而是顺着手臂盘旋而上，缠绕肩颈，最终汇聚于左眼。
刹那间，楚寒双眸泛起紫金色光芒，宛如深渊裂开一道缝隙，映照出墨白体内奔涌的混乱剑意。
楚寒看到了，看到了墨白二十年如一日的苦修，看到了墨白在万毒沼泽边缘斩杀邪修时的决绝，也看到了墨白内心深处，那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那不是天赋不足，而是太过执着于“第一”之名，以至于忘了为何握剑。
这才是道心真正的弱点。
楚寒闭眼，再睁时，紫焰已敛，他向前一步，踏在墨白面前。
“你不需要证明给我看。”楚寒说，“你需要的，是面对你自己。”
说完，楚寒转身，断剑垂于身侧，微微嗡鸣。
高台之上，风重新吹起，卷走血迹与馀温。无数目光落在楚寒身上，有敬畏，有忌惮，也有窥伺。
楚寒知道，这场对峙结束了，但他也知道，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墨白仍跪在原地，一手握剑，一手撑地，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花斑。
他望着楚寒的背影，嘴唇颤斗，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远处，执法堂门口，一名黑袍修士悄然转身离去，袖中令牌微微发烫，表面幽光一闪而逝。
楚寒迈出第三步时，左眉疤痕突然剧裂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