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将楚玉轻轻放在床榻上,指尖掠过她手腕脉门,确认那股游走的蛊毒已被轮回紫焰焚尽。她呼吸虽弱,却已平稳,不再有抽搐迹象。他收回手,掌心馀温未散,肩头伤口却因方才强行催动火焰而再度裂开,血顺着粗布衣角渗下,在地面砸出几点暗红。
屋内无灯,仅靠窗缝透进的微光映着半截断剑。楚寒没再看妹妹一眼,他知道此刻不能停。杀意在经脉深处低鸣,不是敌袭,而是某种牵引,象风里藏着一根线,轻轻拉着他后颈的筋。
楚寒转身出门,门轴吱呀一声,惊起檐下一只夜鸦。楚寒脚步未顿,径直走向屋角石桌。桌上多了一物:一枚紫金令牌,静静躺着,表面刻着“北荒”二字,笔锋如刀削雪。
楚寒蹲下身,没有去碰它,只是用指节轻叩桌面三下。令牌微震,一道极细的气流自其上逸出,缠上他眉心疤痕。那一瞬,系统杀意沸腾程度骤降,转为一种近乎温热的指引。
指引方向,正是后山涯台。
楚寒起身,将斩天剑背得更紧了些,他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饵。但对方若真想杀他,不会选在这种时候,他刚救回亲人、伤势未愈、灵海三重尚未稳固。越是这种时机送来的信物,越值得走一趟。
楚寒沿着小径穿行,脚印踩在湿泥上,每一步都压着旧伤发力。后山地势渐高,林木稀疏,风开始带霜气。离崖台还有三十步时,他停下,闭眼凝神。系统反馈平静,无杀机,唯有那股牵引愈发清淅,如同心跳共振。
崖台之上,正立着一人。
紫袍垂地,发丝束于脑后,身形修长。背影与那日在噬魂渊底所见残魂相似,却又感觉不同,貌似少了些许凌厉,又多了几分沉静。
楚寒缓步上前,右手指扣住剑柄底部,脚步落地无声。他在五丈外站定,声音沙哑:“你是谁?”
女子缓缓转身,面容隐在夜色中,唯眉心一点紫光跳动,似火非火,正是轮回焰印记,她并未答话,只抬手从袖中取出一物。
一封婚书。
纸面泛黄,边角焦黑,象是从火中抢出。正面染着血迹,尚未干涸,落款处三个字“萧紫鸾”,字迹灼空寸许,留下浅浅裂痕,仿佛空间都被这三个字烫穿。
楚寒瞳孔微缩。
女子向前一步,递出婚书:“是她让我交给你。”
“为什么?”楚寒没接,继续开口:“是她知道我会来?”
“她并不知道你会来。”女子声音清冷,“但她知道你会活到今天。”
楚寒冷笑:“所以这是命令?还是邀请?”
“是契约。”女子指尖轻抚婚书边缘,“混沌体三世归位,命格交汇,此书一立,天地共证。”
“你若毁约,因果反噬,不只是你,连她也会坠入轮回劫。”
楚寒盯着那血字,忽然觉得左肋一阵异动,那地方自从女帝残念封印后便时常隐隐作痛,如今竟如活物般蠕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右手缓缓松开剑柄,伸向婚书。
指尖刚触碰到纸上的瞬间,识海传来一阵剧痛似要炸开。
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针,顺着经脉直插识海,前世记忆碎片翻涌而出:雪巅之上,凤袍女子独立万丈悬崖,身后九条锁链贯穿虚空,锁着一团混沌黑影,她回头望来,目光如穿透万年光阴。
画面一闪即逝。
楚寒猛地抽手,指尖已被灼出焦痕,空气中残留一丝紫焰气息。他咬牙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问:“她等我做什么?”
女子轻笑一声,竟带着几分怜悯:“她说,这一世,不想再看着你死在她面前。”
楚寒呼吸一滞,女子深吸一口气,随后说道:
“第一世,你在魔潮中为护她力竭而亡;第二世,你被天道钉于诛仙柱上,她亲手取你心头之血镇压混沌源核。这一世……”女子顿了顿,“她说,哪怕逆改命数,也要让你活到最后。”
楚寒沉默良久,忽然嗤笑出声:“所以她是施舍我一条命?用一张婚书,绑住我的因果?”
“不是施舍。”女子摇头,“是赎罪,她欠你三世相护,这一世,该轮到她还。”
风卷起她的紫袍,猎猎作响,远处营地灯火依稀,试炼终礼的喧嚣仍未平息。楚寒低头看着自己焦黑的指尖,又看向那封染血的婚书。
楚寒忽然伸手接过,纸入手冰冷,血迹竟微微发烫。那三个字再次灼闪,空间裂痕加深半寸。楚寒握紧,指节发白。
“如果我不接呢?”
“那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会变成幻象。”女子退后一步,身影开始淡去,“包括楚玉的清醒,包括你刚刚赢下的试炼第一。命运会重新书写,而你,将永远困在废脉之躯,不得超脱。”
楚寒冷笑:“你们就那么确定,我是你们要找的人?”
“不是我们确定。”女子最后一句话随风飘散,“是你体内那把剑,认出了她的血。”
话音落,人已消散,只剩一缕紫焰气息盘旋片刻,随后被夜风吹灭。
楚寒独自立于崖台,手中紧握婚书,肩伤血流不止,他低头看向那行血字,忽然发现“萧紫鸾”三字下方,还有一行极小的符文,象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七日之后,血启归途,我在北荒等你。”
与画象背后的字,一字不差。
楚寒猛然抬头,望向远方营地。
那里,试炼擂台的光圈正在缓缓升起,混战即将开启,而他仍站在边缘,手中握着一封染血的婚书,像握着一把打开地狱门的钥匙。
风刮过耳际,斩天剑在背后轻轻震颤。
楚寒抬起左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珠,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愤怒的兄长,也不是复仇的废脉少年,而是一个终于看清棋局的执子之人。
楚寒迈步下崖,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可就在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婚书突然自行燃烧起来。
火焰无声,由内而外,先是从“萧紫鸾”三字燃起,迅速蔓延整张纸面。楚寒没松手,任其焚烧。等到火焰熄灭,纸灰随风散去,只剩一枚微型玉简嵌在焦痕中央,静静贴在他掌心。
楚寒盯着那枚玉简,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后他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