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的五指深陷腐泥，掌心与斩天剑柄贴合处传来一阵阵灼颤。那不是火烫，而是剑在提醒主人，它感应到了经脉中正在爬行的毒液，象一条黑蛇，一寸寸啃噬向心脏。轮回焰在他左臂游走，微弱得如同将熄的灯芯，每一次跳动都撕开一道黑丝，可刚燃尽一处，另一处又悄然蔓延。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去动。
肩头伤口早已麻木，血顺着肋骨滑下，在腰间断剑穗上浸出一圈暗红。眉骨那道旧疤再度裂开，温热的液体流进眼角，咸涩刺痛。幻象再次浮现，母亲倒下的背影，刀光落下的轨迹，和今夜祭坛上那滴黑色毒液的飞行弧线，重叠在了一起。
“又是这一套。”他咬牙，舌尖被齿尖刺破，血腥味炸开在口中，“杀不了我，就想乱我心神？”
话音未落，体内残意轰然集结，顺着脊椎冲上脑门。斩天剑插在身前，剑身嗡鸣不止，仿佛也在回应他的战意。他以剑为支点，将武道残意逆灌入经脉，硬生生把毒素逼退半寸。可这半寸，象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就在心脉即将失守的刹那，头顶空间无声撕裂。
一道细如发丝的裂口浮现，星光倾泻而下，不照大地，只落在他眉心。
那一瞬，楚寒瞳孔涣散，意识象是被抽离躯壳，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地而起，缓缓被吸入那道裂缝。
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时间在扭曲。
他跌入一片无重力的虚空，四周是流动的星河，星辰逆行，日月错轨。记忆碎片纷至沓来，这是前世仙帝自碎神魂，封印混沌本源的那一刀，今生幼年跪在族堂，被戒尺劈开眉骨的那一击，还有楚玉被铁链贯穿胸膛时发出的呜咽……每一幕都真实得让他分不清，到底哪具身体才是现在。
更可怕的是，那毒液竟也跟着进入了裂隙。
毒液在楚寒经脉中蠕动，借着混乱的时间流速加速侵蚀，甚至开始反噬神魂。楚寒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一瞬，低吼出声：“若真是绝路，就让我炸了这天！”
斩天剑在他手中震颤，剑柄发烫，似有回应。
突然，一道紫色虚影，从星河深处疾掠而来。
衣袂翻舞，紫金凤纹袍猎猎作响，她悬于虚空之中，眉心一点跳跃的紫焰，照亮了这片死寂的时空。她未言，双手已结印，指尖划出一道金色符环，轻喝一声：“轮回锁！”
符环凭空浮现，层层套住楚寒左臂，直入皮肉深处。那毒液剧烈挣扎，发出类似嘶吼的震荡波，可在符文压制下，终究凝固成茧，不再前行。
楚寒喘息粗重，冷汗浸透麻衣。他勉强稳住身形，盯着那道虚影，声音沙哑：“你是谁？”
女子并未答话，身影淡薄如烟，仿佛随时会消散。
楚寒又问：“你为何救我？”
她只是重复，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混沌体，吾以轮回为引，护你周全。”
楚寒沉默片刻，忽然单膝跪地，将斩天剑横于面前，右手抱拳抵额，动作干脆利落，不含一丝尤豫。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若有来日，必赴北荒。”
虚影微微一顿，唇角竟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她抬手，指尖轻点自己眉心，一缕紫金火焰飘出，绕着他周身流转一圈，最终没入其眉骨疤痕之中。
那一瞬，楚寒识海微微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又仿佛只是错觉。
“待你登顶，吾自会现身。”她的声音渐远，身影如风中残烛，一点点黯淡下去。
楚寒还想说什么，可四周空间已经开始崩塌。裂隙边缘碎裂，光片如玻璃般坠入虚无。他最后看到的，是一片泛着紫金光泽的龙鳞状碎片，从她袖中飘落，不偏不倚，落入他掌心。
碎片入手的瞬间，温润如血。
下一瞬，引力逆转，楚寒被狠狠甩出裂隙，重重砸回地面，摔在沼泽边缘的硬土上，溅起一片腐泥。斩天剑脱手飞出，插在三步之外的岩缝中，剑身仍在轻颤。
楚寒仰面躺着，胸口剧烈起伏，肩头毒素虽被封印，但经脉依旧隐隐作痛。他左手紧握那片紫金鳞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右手指尖微微抽搐，想要撑地起身，却使不上力。
远处，黑雾依旧翻涌，地底震动未停。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迷茫，只剩冷厉。
北荒之约，他记下了，但试炼的擂台不远，十里的距离，对他而言，不过是几口喘息的事。
只要还能站起来，他即便是慢慢挪动身体，也要用肘部支撑着向前爬行。每动一下，肩头就象被刀割过一遍。泥水混着血迹，在身后拖出一道断续的痕迹。
两丈、一丈……
终于，他的手够到了斩天剑的剑柄。
剑身沾了血，滑腻难握，他用衣袖擦了两次，才将剑牢牢攥住。借着剑身支撑，他一点点撑起身子，膝盖跪地，再慢慢站直。
风卷起他腰间的断剑穗，扫过眉骨，那道疤还在渗血，可这一次，血流得慢了。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紫金鳞片，轻轻合拢五指，将它贴在心口。
然后迈出第一步，左脚落地时，地面轻微震颤。
第二步，右脚跟上，第三步，他停下，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残破祭坛的方向。
黑雾深处，似乎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但他并不在乎。
楚寒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十步之后，他忽然抬手，将斩天剑横于胸前，剑尖指向前方某处虚空。
那里什么也没有，可他知道，有人在等着他。
等着看他能不能活着走到擂台中央。